欺世盗命 第133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玄幻灵异

  “是啊,是为了寻祝某的衣食父母、贫贱糟糠而来的!”祝阴蹙着眉,先前风轻云淡之色已然不见,他龇牙咧嘴,显露出野蛇凶性,“神君大人在哪儿?天廷是不是扣押了他?将他还来!”

  众飞龙马骑兵见他显露一副幼稚的凶暴之色,皆面面相觑。白石闭了眼,略稳了一番神色,开口道:“您那神君在天牢中。”

  “此话当真?”

  白石猛地睁眼,眼里透出决然的杀意,“真或不真,您入天牢去瞧上一瞧,便知道了!”

  话音落毕,骑兵猛踏双镫,倾巢而出。喊喝声震天撼野,青空动荡。祝阴闭了眼,叹道:“且不论真假,将神君大人囚于那逼狭之处,真是大不敬之举。”

  飞龙马蹄疾扬氛,气势如虹。祝阴猛然将手搭上手中鲨皮鞘,银鎏金剑闪出一点明星似的寒芒。

  可就于那时,他忽听得马阵中传来一声暴喝:“宝术——”

  “——石火电光!”

  霎时间,飞光迸溅,霹雳自四极而来,滚滚雷霆炸开浩大的江河湍流声。祝阴忽觉指尖一麻,雷电不知何时已袭上了手背,降妖剑在麻痹的指间松脱,穿透云海,坠入人间。

  他一扭头,却见白石苦涩地发笑,这是白石的宝术。

  白石道:“祝大人,看在咱俩曾为同侪的份上,您便束手就擒罢。”

  祝阴也道:“白石,看在咱俩曾为同侪的份上,你便让道罢。”

  “恕在下回绝。”白石摇头。

  祝阴微笑:“所以,你瞧,祝某怎能答应你的话?”

  角鼓声声里,骑兵如浪拍来。祝阴却丝毫不惧,他如一枚刺透青霄的天柱,何事皆无可撼摇他一分。眼看着高蹄已冲至眼前,即将踏于面上,祝阴却兀然抬指,一点明光乍现。

  骑兵大骇,欲勒马已然来不及,阖眼之时只恨面帘当初未曾裁长,遮不得马目。祝阴手中明光胜抵星辉月耀,渐如中天之日,一时间天地被照彻一新,眼前一片茫白。

  众天将赶忙闭眼,宝术“张炬烛天”可司火与光。白石亦以臂遮目,当机立断地喝道:“传二八羽民,让他们降下夜幕!”

  羽民国有长颊神人,专掌星夜,如今二人被唤至天廷司夜。白石的号令通过轩辕镜传至广寒宫中,神人赶忙放下夜珠帘。灯草灰的夜色铺满了天野,祝阴所放光芒被登时掩盖。

  可当夜幕降下时,众将一瞧,却见一道流星冲霄而起。那赤龙衔一燃烧木枝,已然趁方才的光芒脱出重围。

  白石急得眼红,大喝道:“祝大人!”

  他方才知晓,为何祝阴在飞越九重天时会在七重天驻足。那不过是在此处略略歇脚,后三重天一层比一层难上,祝阴从来将他们视作蝼蚁,不曾放于心里。

  飞龙踏绛气而去,风声凄凄簌簌。它身裹烈焰,撞破了重天间的藩篱,刹那间,八重天的怒涛狂澜直泻而下,倒山沧浪卷入咸天。

  众骑兵被这水浪浇得翻覆,如在巨浪前的小虾,大声疾呼。所幸飞龙马可展翅,一人险险稳住身形,喝问白石道:“灵鬼官,咱们需追上去么?”

  白石一脸海水,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当然,毕竟咱们还是天廷的狗!”

  赤龙冲破七重天,愈往上幽,身子便愈如灌了铅般沉重。八重天沈天为一片浩瀚沧溟,蔚蓝海面上毂纹细密,如揉皱蓝绸。水浪碧如翡翠,一道无垠的光横亘在尽头。

  龙身在海中翻腾,终寻到一枚立足浮石。赤龙浑身散出烟雾,不一会儿化作一个红衣少年,落在石上。

  祝阴脸色苍白,略略吐气。宝术张炬烛天的烈焰虽可烧破重霄,可动用太多,亦会将其自身焚尽。后三重天又极高,神威渐重,因而他每跃一重,便需歇脚片刻。

  只是这沈天极其广阔,又少有存身之处。祝阴张望四方,等待着前来追捕他的天兵。

  然而四周皆不见云影,海吞四境,苍空漫漫,似是仅他一人在水面上伶仃独立。祝阴睁目望去,却在远方亦发现了一枚浮石。

  那碣石上同样立着一位人影,赤帔玄靴,也生着和他一般的模样。

  祝阴满心疑窦,往北望去,却又望见一模一样的浮石,如出一辙的人影。

  东面、西面亦有。祝阴伸手,那人影亦依样画瓢地伸手。

  刹那间,祝阴惊心骇瞩,这是以顿丘兔目所制的镜阵!不知何时,他早已被困于阵心之中。因沈天之海开阔,他方才不察,天廷多以此阵囚困勇力强盛之精怪。镜阵难寻出口,一旦被囚,兴许便会被永远陷于桎梏之中。

  此时镜阵之外,一抹祥云飘荡于沈天之海上。

  那祥云上蹲踞着条紫鳞蛇,那蛇碧首赤尾,正望着镜中的祝阴嗬嗬直笑。它自言自语道:

  “阴侯生受赐的古镜,果真妙用无穷!这烛阴也不过是山野长虫,仗着自个儿有个能烧火的宝术便横冲直撞,哼哼,殊不知这九重天上的神仙,个个是他大爷!”

  这紫鳞蛇遭天廷收归,掌这顿丘兔目镜,平日里不过是给天女递镜的小厮儿。如今听闻能有这立功之机,当即屁颠屁颠地爬下沈天。

  它说罢这番话,正洋洋得意,忽听得一声轻笑自背后飘来:

  “谁是祝某的大爷?”

  紫鳞蛇猛然回头,当即惊心骇目。只见祝阴不知何时已立于它身后,笑容可掬。

  “你……你不是……”紫鳞蛇慌忙再去看那镜阵,却见镜阵里依然立着个祝阴。

  祝阴微笑:“祝某不在那处。你不知祝某的宝术张炬烛天可操动光与火么?你眼中所见之景,皆由光形成,故而祝某想要你瞧见甚么,便能教你看见甚么。”

  紫鳞蛇抖抖索索,转身欲爬。

  祝阴猛地踩住它尾巴。

  “方才你是不是说,这重霄之上,人人是祝某的大爷?这便是说,你也能做祝某爷爷?”

  紫鳞蛇汗出如浆,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好,”祝阴飞出一脚,如踢去烂泥一般将它踹入海里,甜蜜地微笑,“这位爷爷,孙儿先送您入祖坟里去罢!”

第四十五章 寒暑移此心

  水云浩渺,海如涌碧。

  祝阴迎风而立,眺望远方。

  沈天之海上驶来一艘三翼大舰,翼长十丈,百名南北院天兵手持窝弓,眼贴望山,指搭悬刀,弩口对准着他。

  四层楼船甲板上立着一着缀鳞甲的魁梧男人,背负无数剑刀殳弓,一身劲骨丰肌,神色坚毅冷峻,正是云峰宫灵鬼官之首龙驹。

  “祝阴,你已触犯天律!”龙驹沉声喝道。

  祝阴扭头望他,一言不发。

  泓瀜碧水间忽起风澜,如雪浪堆中万条翠蛟钻舞。此处的蛟龙皆投诚天廷,甘为天宫驱策。它们盘围祝阴,如垒墙将其囚起。

  “既然已触犯天律,你们要拿祝某如何是问?”良久,祝阴微笑道。

  “自然是抽龙筋,穿琵琶骨,上枷板,押往天牢。”

  “那便不成了,”祝阴遗憾地叹气,“祝某要面见神君大人,须得衣冠楚楚地去见,不可答应你们的要求。”

  魁梧男人了然地笑,似是这个回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我知道你会如此回答,烛阴。”

  祝阴又喃喃道,“龙驹,你是云峰宫之首,虽非龙种,却有浩气英风。”

  “你过誉了。”

  “不,这并非过誉。若在往时,祝某只凭‘风雨是谒’一件宝术,难在你手下走过三合,而如今却不同了。”

  “有何不同?”龙驹咧开一口森然白牙,“……你依然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话音未落,他便如闪电一般自背上抽下角端弓,自箭筒里抽出一握带脊箭,搭于弦上。龙驹低吼一声,浑身筋肉如小石鼓起。他如伏身弓背的野兽,即将咬裂猎物喉咙。

  不过弹指一挥间,他便将箭矢疾射而出,南北院天兵亦引弓长射,锋铦如阑风伏雨,倾盆而落,将海面刺得洼洼隆隆。

  箭风凌冽,扑面而来,饶是祝阴也不得不定气凝神。他猛一挥袖,金眸中光明大盛:“宝术——风雨是谒!”

  风随喝声而起,如车辇般般托起祝阴身躯。滚滚波涛里,祝阴轻灵而动,如闪电般穿梭其中。他旋身闪过飞箭,如祈雩舞蹈一般在海面上擦出雪沫似的浪花。

  突然间,祝阴止了动作。

  他望见霜雪怒涛里飘荡着万朵金莲玉华,吞吐龙霭瑞霞。衣袖触到了蕊心,他惊见莲瓣忽而化作朱藤,蛇似的自他袖角攀缘而上。

  祝阴咬牙,以宝术烧去袖角,每一朵莲花皆是个吃人的怪物。它们飘荡于沈天之海上,会如望潮鱼一般缠住所有人与船只,将其沉入海底。

  所谓“沈”,即为“沉没”之意,这沈天便是一片埋骨无数的噬人大海!

  “务必让烛阴在此留步——”

  龙驹大喝,“沈天之上即为成天,莫让他玷了太上帝辇道!”

  “是!”

  天兵吼声如雷,将捆了麻布、浸了油脂的符禺铁箭点了令丘山火后射出。俄顷,箭如飞蝗而下,好似亿万流星划过天际。

  几枚铁箭擦过祝阴臂侧,登时划开裂口,血流不止。那镞头上混了天山金,刺下的伤不可愈合。

  祝阴猛然闪身,却不慎撞在一枚金莲上。那金莲如旱地逢了甘霖,贪婪地伸出枝蔓,蛇似的爬上他手脚。见他脚步受阻,龙驹低沉一笑,不知何时,沈天之海上已冒出

  数不胜数的海鰌船来,其速之疾,如迅风飞龙。龙驹发足猛跃,在船板间奔跳,接近祝阴。他手中攥一长杆,烈风斩浪,顷刻间劈于祝阴眼前!

  不计其数的拍舰蚁聚而来,舡兵架起火铳,动起撞竿辘轳,火箭飞扑,甚而有天兵踩上海雾薄云,抽刀向祝阴斩来。祝阴如陷涡心,挣扎不得。

  天兵们面露喜色,接连飞越八重天,祝阴神色疲敝,火焰在肌肤上燃烧,将瓷白的皮肉烧得焦黑。这红衣少年已近油尽灯枯之相!他们喜孜孜地想。

  只是在下一刻,莫大的震恐之情覆压心头。众天兵望见祝阴缓缓伸手,指尖上燃起一点明焰。

  这焰光微弱却滚烫,教人无由地恐惧拜服。

  “方才在中天时,祝某尚未尽全力。”祝阴说,“如今只差毫厘便可入九重天,祝某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他再一次轻吟:“……张炬烛天。”

  红衣少年的声音很轻,如蝶翼扑张时带起的一抹轻微流风,然而火焰却倏时狂烈而起。俄顷炎炎燎原,似天穹中有千个暑日同悬。沈天之上,金莲被悉数吞没,像开了漫海的朱槿。

  身躯、神识滚热无比,如在沸水里翻煮。与在天书中温凉的火焰不同,那是能将一切焚作灰烬的烈火。

  三舰船与海鳅船顷刻间灰飞烟灭,天兵们惊叫着跌入海中,却旋即蹙眉切齿。海水烫如铁浆,蒸汽袅袅而上。龙驹也不禁青筋暴起,战栗不已,在他背上,戈铁尽皆熔化。

  一刹间,沈天之海被蒸发殆尽。

  那辽阔无疆的海面顷刻间化作枯裂焦土。金莲化为灰烬,堆垒成山。热风裹挟着灰土,在空中凝成了一道阶梯。

  祝阴踩着灰阶,缓步而上。天兵们高昂头颅,望向祝阴,如瞻仰日光。

  如今已无人再可阻拦他。天书之外的魂心流入了书内,他已成为真正的烛龙。

  “烛……阴!”龙驹翻跌在地,肌肤皲裂,咬紧牙关道。他猛然惊觉,在此龙之前,其余龙种皆卑弱如蝼蚁。

  祝阴顺着灰阶缓步而行,他在向上走去。不知何时,沈天的穹顶已然洞开,远山紫的天幕里飘下一枚九灵花瓣。

  先是一枚,继而是两枚、三枚,眼前豁然开朗,漫空鲜花如雨。祝阴行进雪云霞光之中,但见琼楼玉宇,金阶玉道,一派光明堂皇。凤翱肃肃,邃殿沉沉,又显萧杀之气。

  阊阖紧闭。放眼望去,金甲神人树起透甲枪,杀气盈天。

  祝阴独自步上九重天,他一袭红衣,如杀阵中的一滴鲜明血点。

  “烛阴,你不加通禀,擅闯天门,加之与凡世龙种勾结,意欲反逆天廷,死罪难逃!”雷部元帅狮盔方甲,威势赫赫,手握长矟,高声喝喊,“若你束手就擒,咱们还可宽留你几日!”

  祝阴却置若罔闻,只是信步而行。金甲神人们竟心存退意,微微分开一道。

上一篇:这只幼崽过分可爱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