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偏不想修剑道 第172章

作者:春酒醉疏翁 标签: 欢喜冤家 仙侠修真 励志人生 升级流 玄幻灵异

  她睡了君无畏,坐了一夜,问他是怎么想的,君无畏没有计较她的冷淡和粗放,想了想,并不想避讳和她的因果,若是与她,应该能走到最后吧。

  他微微一笑,对薛真真说:“大道独孤,迨其今兮,剑主,与我一起吧。”

  薛真真原本冷漠的神色微微动容,半晌,将手放在君无畏掌心。

  那时候,二人都不知晓日后的命运,那几百年时光,也的确称得上恩爱。

  只是大道不同,道心迥异,这世上最糊涂的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讨论便在了一起,只为对剑道的追求相同,不论其他。

  对君无畏来说,他心中最重要的是剑道,其次是薛真真,修为臻至化境之后,便能明显感应到天地的变化,他与薛真真都意识到,大劫要到了。

  君无畏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三次斩去境界,不成仙人,便是为了等一场因果。

  他有一剑未出。

  他为剑道化生,有一场因果要还。

  但命运奇妙,他最后为剑道所弃,妻离子散,一无所有,跌入蒙蒙灰尘。

  薛错的出生,他与薛真真都感应到了,只不过薛真真只能算出薛错未来艰险,看不透他本来的命运。

  天道的一,在大劫降下之前,投生人间,却不知道为什么,做了薛真真的孩子。

  道生万物,但天劫散去,大道耦合,那个遁去的一定然要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与薛真真,情深缘浅,不够这一生的情分。

  孽子,孽缘。

  君无畏为此做了诸多准备,他想在大劫之下,保全薛真真,光有他一人之力并不足够。

  他将自己的配剑,剑法,都交给了一个弟子。

  弟子知道他的打算后,长久的没有开口,最后说,愿为师父赴汤蹈火。

  那就够了。

  如此就够了,大劫要来了,他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君无畏没想到她会死,没想到自己的道会败,他不懂薛真真为什么恨他,天下的道为什么抛弃他,他明明毁去天劫,救下了苍生大陆,但那高悬九天的道,为什么会哭?

  赢了他的那个神祇说:“众生的命运,从来不由我们做主。”

  是吗?

  那些渺小的,这一生都未进入他视线的凡人,那些普通的生灵,他们的命运不由他做主吗?那是由谁来做主?

  君无畏感到很迷茫,他落入人间,修为尽散,只有一身仙骨。

  他去过很多地方,死过许多次,遭遇过许多险恶,遇到了无数生灵,他为道所弃,世间无他容身之所。

  他道心不碎,意志不灭,但无论如何找寻,无论如何跋涉,都找不到自己缺失的道。

  或许要很久很久,久到他把自己的名字忘怀,才能想起来罢。

第142章

  薛真真活过大劫,她的儿子却死了,消散天地之间,连一件遗物也没有。

  她求见圣人,想问一个明白。

  圣人坐在九重天,重新纺织着众生的命运,在祂手中山河复苏,生灵苏醒,渺渺神音如幻梦一场。

  祂回答薛真真,那是薛错自己的选择。他是天道遁去的一,大劫降下,他要回到原来的位置。

  薛真真沉默良久,俯身叩首,说我明白了,多谢圣人。

  在圣人这里得到了答案,许多人便乘云飞往天都城,在她离开之前,圣人忽然叫住了她,问她是否想要那把龙威剑回来。

  薛真真木然着脸,说:“不必了,剑碎了,再回不来,我再不是龙威剑主,人死了,回不来,但我还是他的娘,是我欠他,圣人何必垂怜于我。”

  大泽的道场寂然片刻,圣人轻轻叹息,神思回到九天,不再挽留,薛真真便转身离去了。

  顾如诲和他一起去往天都城,路上两人都很沉默,鹰霄亦不敢多说一句话。

  仙云飞过天一门时,看到了倾颓的山门,无树的灵山,原本的庞然大物也寥落了。

  顾如诲所珍视的一切,亦十去八九,薛真真沉默望去,不明白为何这两个孩子的命运都坎坷至此。

  天都城内,万家缟素。

  她得知自己的儿子确确是死了,埋葬他的地方,是一座人间的仙山,下葬时来了许许多多的人,大多数是薛错的朋友,师弟,也有远道而来,跋涉千里的凡民。

  薛真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认真的地听,从那些只言片语里,拼凑出薛错的过去,样貌,性格。

  那个小手小脚,圆肚皮,扎着花苞头的小孩,慢慢变成了一个沉稳可靠,时而又古灵精怪的青年。

  他捉弄过天都城的大妖怪,在他身上变了好多好多的蝴蝶,羞得妖王不敢变成兽形。

  他救过受天蚕邪神困扰的村落,解救了许多无辜女子,他去过南海,去过青州,同邪神打过架,在水火里捞过人,也不辞辛苦,救过妖庭的小圣人。

  许多熟人提起他,总是先是一笑,接着愤愤然数落出他多般不是,但说着说着,便自顾自沉默,有些迟钝的哀伤起来。

  薛真真却连哀伤都不具体,她从未见过那个孩子长大的样子,不知道他舍弃肉身魂魄时,内心是何等绝望,是否对这人间已无留恋了。

  她未曾庆祝过薛错的生辰,就要记住他的忌日。

  这念头让她几乎夜难成眠,道心遭受着一遍一遍的叩问,她忘不了,也没办法原谅自己,即使那个孩子从来也没有说过恨她。

  但应当是恨的,那么作为娘,就替他惩罚好了。

  送别薛错之后,天都城的妖王邀她留下来,薛真真并未答应,而是去了人间。

  在人间六百年,降妖除魔,体味众生之苦,她几乎行遍神州大陆,每到一处山川湖海,便折一盏河灯,给他写上几句话。

  她想,薛错应该不在坟墓里,也不在地底下。

  他在山野间,红尘中,是天刚亮时的晨光,夜幕中的晚星,消弭人世,存于天地。

  可是还是很想见他一次,看看他的样子,对他说几句话,只是薛真真知道,这愿望再难实现了,她只能寄托于一直一直无望的寻觅,期待有一天能在风中,听到孩子的声音。

  六百年匆匆而过。

  仙人华发满肩,单手拎着一根血红玉髓,在人间的一处山林打坐休憩。

  一只小纸鹤摇摇晃晃,拍打着小翅膀飞入树林,在小溪边快活地绕了一圈,落到她的裙摆上。

  薛真真睁开眼眸,面容依旧年轻,眼眸却灰冷寂寥,她低头看着膝前纸鹤,微微蹙眉,不知是谁寄来的。

  她闭上双眸,心如死水,继续打坐修行。

  小纸鹤见她不搭理,便拍打着翅膀飞起来,绕着她转圈圈,挠痒痒,不甚烦人,直到被忍无可忍的仙人握住,它才偃旗息鼓,安静乖巧的伏在掌心。

  “聒噪,”薛真真冷声,推了推那纸鹤,面色虽然冷漠,神情却并未发怒,手指轻点,输入灵气。

  纸鹤安安静静,久到以为是有人戏耍她时,才能到那头咳嗽两声,僵硬道。

  “娘。”

  薛真真瞳孔紧缩,神思空白,猛然收紧手掌,差点把可怜的纸鹤捏成扁鹊,后面的话已然一句也没听到了。

  她霎时化作流光,在天边如同坠星一般,飞往芳洲的天都城。

  不过盏茶功夫,那座熟悉热闹的城镇便出现在脚下,她面色霜寒,手脚发抖,落在那大妖怪的庭院中时,还在分析利弊,是否有人恶意……

  “大晚上,谁破我的结界啊。”

  门吭啷一声开了,说话的青年拎着酒坛,一手夹着符箓,不满道:“敢夜闯天都府……”

  话音戛然而止,青年的酒坛当啷掉在地上,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燃到一半的符箓噗嗤熄了火光。

  庭院中,立着一个霜雪一般的人。

  白衣素裙,眼眸冷冽。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青年,细细的打量着,一颗心慢慢落进胸腔,沉重地,一下一下。

  是他吗?是他。

  一团孩子气的样子,慢慢长大了,也长高了,眉眼不像她,更像君无畏,比小时候快活一些,好像还学会了喝酒,只是太瘦了些,这么高的个子,看起来却瘦怏怏的。

  “薛错,谁来了?”

  银发白袍的青年打开窗,和庭院里的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她的身份,连忙关上窗户,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殷飞雪努力关窗,假笑道:“薛错,小错,你的因果到了,我不打扰。”

  薛错夹着酒坛,不肯放松,脸上一片震惊失望:“你我说过先做兄弟再是夫妻,如今你就抛下我了!”

  殷飞雪捏住了他的脸,捏成金鱼嘴,毫不留情的把他的脑袋往外推,还不忘对龙威剑主笑一笑,夺过薛错手里的酒,笑呵呵说:“都是些糖水,他平日里不碰酒,伯母,请!”

  他啪地合上窗户,踢上门,留下薛错一个人站在庭院里,面对龙威剑主。

  薛真真久未说话,薛错亦在原地不动,半晌,那脚步声近了,一只手搭着薛错的肩膀拍了拍,似乎确认他还活着,身体亦是健康的。

  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睛早就红了一片,嘴角带笑,很是感慨,却又不敢多碰他:“长大了,比我高多了。”

  “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没有龙威剑长,又总是偷懒……”

  她说到一半,又打住了话头,见薛错肩膀僵硬的,眉头也皱在了一起,连忙说:“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活着就好,如此就好。”

  她一下子连话也不敢多说了,深呼吸了好几次,低着头,像一棵老去的树,孤独的站立着。忽然,她又想起什么,将芥子袋拿出来递给他:“太瘦了,补一补。”

  薛真真怕他恨自己不肯收,又说:“你修神道是很好的,这里面没有剑谱,也没有剑,都是一些灵宝仙芝。”

  “别不高兴,我只是来看看,你活着就好。”

  她又考虑到另一层,观察孩子的神色,低声说:“若是不想认我,就和……他们一样,称呼我龙威剑主就好,我都答应。”

  空气安寂了一瞬。

  薛错忽然朝他低下头,薛真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确信,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薛错的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娘。”

  薛真真呆住好一会儿,才抱了抱离开她快七百多年,错过了整个少年和青年的孩子,她说:“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

  那日后又三年,薛错与殷飞雪合籍为道侣。

  不同于一般修士对人族妖族相恋的排斥,薛真真确认薛错欢喜,便主动提出,要操持整个合籍大典。

  薛真真盘算的十分仔细,大道本来孤独,若有良人相伴,可谓幸事,这是她孩子一生一世的喜事,自然不能马马虎虎。

  正好她游离六百春秋,去过不知多少艰难险恶之地,什么好东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