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掀了我的棺材板 第42章

作者:松羽客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下了桥没几步就到了客栈门口,晏疏期初还看着脚下,再一抬头险些与人撞上——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差点撞人,第一次因为对方冒失,第二次因为他成了酒鬼。

  还好晏疏反应快,率先后退了一步,两人拉开些距离,刚想说声抱歉,一阵风突然迷了眼睛,紧接着额头一暖,肩膀也是一紧,熟悉的声音嗡在耳朵里,却没听清说什么。

  晏疏再次眯起了眼睛,转头看向一旁的人,声音滚在鼻腔里,哼出一个声:“嗯?”

  “怎么喝酒去了?”萧亓脸色看不出还坏,扶着晏疏的胳膊,依着对方走路的速度往前,而后吸了吸鼻子,“这是喝了多少?”

  酒气冲了满鼻子,某人还一点自觉都没有,扭头看清身边的人,弯起眼睛,没有回答萧亓的话,举起手里的东西在萧亓面前晃了晃:“给你买了松子糖,肉干,奶片。”

  都是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萧亓在心中嘟囔了一句,行动上倒是诚实,接着晏疏递过来的东西。然而晏疏手指一勾,又将那包东西勾了回去,念着:“桂花糕是我的,可不能偷吃。”

  萧亓一头黑线,不欲与醉鬼争辩,就这么个皱眉头的功夫,醉鬼已经拎着东西径直进了客栈,走的那几步还挺唬人,一个弯都没打,只是比平时慢了少许。

  赶在上楼前萧亓跟了上去,晏疏察觉到身边有人,想起是谁后“唔”了一声,道:“不避着我了?说说吧,今天又是为什么生气?你说你岁数挺小,脾气怎么那么大。”

  “……没有。”

  晏疏喝酒之后的语气要较平时还要柔上几分,慵懒黏腻,天生的疏离感暂时藏了起来,周身带上了少有的温度,让他这句埋怨听上去有点像撒娇,直敲得萧亓险些站不稳,一时不知道喝醉的究竟是谁。

  就这么断断续续的,萧亓最终没用得着搀扶着晏疏回屋,反倒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声不吭,然后,然后房门砰地一声关在了眼前。

  萧亓盯着险些拍在脸上的门板,用力抿了抿嘴唇,转身下了楼。

  晏疏进门后坐到了最近的椅子上,将拎了一路的纸包和珠串放到了桌子上。珠串刚落桌,又被晏疏拿了起来。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上面松垮的珠子,顺了顺后发现中间少了两颗。

  晏疏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了一下,很快了然。

  哦,两颗珠子送小徒弟当护身符了,一个没良心的小徒弟。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晏疏慢半拍地抬起头,看见房门被人推开,一盆热水搁到了面前的桌子上,“没良心的徒弟”正洗着一块毛巾,而后递到了面前。

  “擦擦再睡。”对上晏疏略有些失焦的眼神,萧亓刚刚平稳的心脏又不自觉地晃了晃,手举了半天没得到回应,他又往前递了递,“能擦吗?要不我帮……你擦?”

  可能反应过来徒弟是要宠着的,不是用来当佣人的,晏疏后知后觉地接过毛巾,将珠串重新放到了桌子上,擦脸的功夫听见萧亓问:“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喝这么多?”

  算算时辰,晏疏从出去到回来也没多久。

  毛巾被搭在盆边,热水一蒸晏疏眼皮开始打架,思维更混乱了。

  混乱归混乱,好在他酒品很好,不至于喝完胡说八道,还能认清面前的是什么人。

  他站了起来,将包着糕点的纸包第二次扔给萧亓,这次手指很老实,没再勾回来,留下一句:“我先睡了,有事明日再说。”

  就往床榻去。

  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晏疏走了两步站定,疑惑地转头,看见萧亓还站在原处,不解道:“怎么了?”问完又想到鹤温谷那几夜,轻笑一声,“要跟我睡?明天吧,今天……你先自己将就一晚。”

  说完晏疏再次往床榻上走,没再管身后之人作何打算,宽了外衣躺在床上,不动了。

  屋里只有两盏蜡烛,显然是晏疏回来前有人提前来留下的。

  一道人影被蜡烛照的巨大,投射在床边的墙上,像是个卫士守护着睡在床榻上的人。

  萧亓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本应该习惯自己的问话得不到回应,可今天却异常执着。

  晏疏不是一个贪杯之人,更不会一个人去买醉,明明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才几个时辰过去就成了这样?

  是遇到了什么人,还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晏疏的心情似乎并不如面上表现得那么好,明明平时都能将心事尽藏的人,今天怎么会突然露馅?

  萧亓一肚子的话想问,可对方只给了他一个拒绝的背影。

  屋外隐约还能听见街上的喧闹,此时时间尚早,商贩还未收摊,透过窗户纸隐约能看见街边红彤彤的灯笼。

  外面的热闹反衬着屋内更安静。

  床上的呼吸声逐渐平稳,萧亓身形突然动了。

  他慢慢走到床边,看着晏疏半藏在银发中的脸颊,手指勾了勾,将那些头发捋到后面,一手拄在床上拉过里面的棉被。

  晏疏头还有些昏沉,沾了枕头后感觉能好一些。他自是没睡着,放轻呼吸不过是为了赶人走,没想到人没赶走,还受到了照顾。

  他心下一软,强撑着胀痛的脑袋,想说“算了,若是一个人睡不好,就在这对付一晚吧”。

  然而话还没出口,紧闭的眼皮上缓慢地投下一道黑影,紧接着唇角处一软,晏疏彻底懵了。

  晏疏倏地睁开眼睛,翻身看向萧亓。

  若是换做平时,晏疏绝对将震惊装到肚子里,独自消化一晚上第二天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惜今天脑子出走了,待他反应过来时,两个人视线相对。

  晏疏看见萧亓瞳孔巨震,而后是掩饰不住的慌乱,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晏疏甚至在那上面看见了……害怕。

  害怕?怕什么?

  怕因为越矩的动作挨打?

  晏疏很少动手,他脾气真的很好,耳根子也软,一般事情他不愿意计较,他将这件事归咎于岁数大了。

  可这不包括亲密接触。

  其实晏疏自己也没想好面对萧亓要问什么。

  打还是骂?以什么理由?他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不至于被亲一口就寻死腻活。

  可什么都不做……感觉也不对。

  晏疏很后悔,后悔自己睁眼太快,转头太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多好啊。

  然而现下情况容不得晏疏后悔,却也想不出说辞,瞪得眼睛都发涩了,忽而转身嘟囔了一句:“头晕。”

  紧跟着心里想着:我喝多了,可能感觉错了,万一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呢,小题大做,肯定是我小题大做。

  心里来回念叨了好几遍,终于成功地让他模糊了那个感觉,甚至真的开始怀疑:万一真的是不小心碰到而已……

  这个而已还没已完,就不肖徒弟沉声道:“你没喝醉,你知道我想什么对吧?”

  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对你心思不纯对不对。”

  什么不纯?

  “后来我想想,那天我以为的梦应该不是梦,从前我在梦里从来没见过你离我如此近,所以我真的抱了你,亲了你耳朵对不对?”

  亲……等会儿,这走向怎么越来越不对?

  “晏疏……”

  晏疏不知道萧亓抽什么风,先前还觉得随便打人的行为不可取,如今却实打实地想把徒弟挂起来揍一顿。

  虽然只是在心里,面上还得努力维持师父的形象……

  师父个屁啊!徒弟一天没叫过人也就算了,现在还,还,还……

  他这算引狼入室吗?

  他就说之前亲他耳朵就很不对劲,黏人程度也有些超于一般师徒关系,他一直以为是萧亓没有安全感,小孩儿生活太坎坷才会如此,如今细细想来……

  晏疏不想想,他现在头疼得快炸了。

  可萧亓体会不到晏疏的感受,依旧不肯放过他,声音响在头顶:“怎么办,你会赶我走吗?”

  晏疏身子一僵,萧亓感觉到晏疏的反应,脸色已经趋近灰败。

  萧亓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好像晏疏的酒喝到了他的肚子里,做尽冲动事,尤其是看见晏疏明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却刻意逃避,似是不想面对他,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萧亓突然就想要一个死刑。

  哪怕他知道,他一定会后悔。

  “晏疏……”

  “闭嘴!”晏疏实在受不了萧亓可怜巴巴的叫喊,第一次火气上头,头也没回地骂了一句,“回去睡觉,滚!”

第54章

  屋外的喧闹声渐渐消失,夜里梆子声响了几次晏疏才迷迷糊糊睡着,意识刚沉下去就陷进一个梦里。

  那里天是红的,地是黑的,空气中全是腥臭味,周围却见不到任何尸体残肢,只有低头时才会发觉脚下湿漉漉一片,鞋边洇湿的地方一片暗红。

  风声像鬼怪的呜咽,远处摇晃的枯木像来自地狱手,而在这片广阔诡异的天空里,就只有晏疏一个人站着。

  不,那个时候他早已不叫晏疏,用着师父给他起的名字——晏尘归。

  师父说他心性冷淡,是天生适合修行之人,却也因为过于冷淡,离世间太远,容易目中无物,看不见天下。

  修行不止修魂元,也修心性,不可忘却本源,而人之根本,便是这人世间。

  晏疏的师父从不担心晏疏在修行之途上走不远,只怕他走得太远,忘记了回头,便以这“尘归”二字作名,已示提醒,望晏疏登高之际莫忘归途。

  最后也是这二字,将他困在这人世间动弹不得。

  当年秽玡究竟如何出现无人知晓,只当是天裂所致。

  秽玡所过之处皆无生机,嗜血残暴,入嘴的东西连带骨头都不肯放过,鲜血染红了寸寸土地,一如脚下。而最后那场大战后,他好像就躺在这样一片猩红的土地里。

  天裂补齐,不代表秽玡除尽,而他以身殉道,留下的躯体定然第一被秽玡盯上,所以他早已清楚,在他命殒之际,于这世间连一点肉骨都不会再有,应当如同众多百姓那样,他会成为秽玡腹中之物。

  正因如此,晏疏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如何还能醒来,甚至还有完整的身体。

  血红的天空和他死去的那天一模一样,连风中的味道都那么熟悉,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晏疏甚至觉得他其实还困在原地未曾离开。所谓百年才是大梦,归远山是臆想,他从未躺在什么棺材里,也未曾遇到两个小徒弟,其中一个小徒弟还意图不轨。

  不轨的小徒弟。

  想到这晏疏突然笑了,遥望空无一人的远方,一声叹息消散在风里。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抽泣,有别于怪异的风,那声音沙哑悲戚,似乎是极端忍耐之下的不经意,只有短促的一声,很快又尽数忍了回去。

  晏疏本以为此地只余他一个,地狱也好,困在天裂那天也罢,事实上晏疏一直觉得,他的结局早就注定了,当年他师父必然是看见了什么,怕他弃天下于不顾,才取了那么个名。

  没用费多大力,晏疏一转身就看见远处一个漆黑的身影。

  距离稍远,看不清模样,蹲在地上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徒手翻动着潮湿腥臭的泥土,一旁已经鼓起了个小土包,看起来应该没找到想要的。

  四周既看不见仙门之人,也见不到秽玡,满天下就只有他和那小小的身影。

  晏疏稍作犹豫,慢慢走了过去。

  两人看似相距很远,实则不过十数步,晏疏停在两个身位的地方,另外那人无知无觉。晏疏看见他双手脏污,指尖还在流着血,不知道是泥土里的还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