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掀了我的棺材板 第5章

作者:松羽客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萧亓这趟若是遇到正直之人也就罢了,若是不能,这在抚宁镇投放秽岈之人肯定距此不远,真不巧遇到一个和此事相关的,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年,岂不是狼入虎口?还是由得晏疏亲手奉上。

  晏疏在抚宁镇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邹宅出来抓人的仆从,反倒是有不少百姓兴匆匆地去到邹宅门口晃荡,一打听才知道,今日有仙门的仙师出来游历,路过此处暂住于邹宅——据百姓所说,邹家经常接待出来游历的各仙门仙师,一来二去镇里百姓有时候也会来沾沾福气,运气好的话会得到仙师指点,寻找些家里丢的东西、治个疑难杂症亦或是求个符咒保平安,诸如此类。

  晏疏跟着百姓一起到了邹宅门口,落在邹宅外的阵不见了,那阵不影响正常人活动,只会束缚秽岈。

  此种阵他一共落了两个,邹宅一个,柴房一个,手指一掐,晏疏发现落在柴房的阵也不见了。他仰头看天,乌云不知何时布满了天空,黑压压一片,一看今天就不是什么好日子。

  街巷上灯笼里的烛火随着春风不停晃动,夜里的气温又有回冬的征兆,借着巷尾拐角的阴暗,晏疏双手背在身后,微弱的蓝光刚一闪现,他就听见有人说:“诶你们听说了吗?昨天邹家在街上抓到的那个小孩儿并不是因为他偷东西,他是想谋害邹大公子,伤了人连夜逃跑被路过的仙师抓回来了。亏得邹老爷平时乐善好施,认识很多仙门的人,那些人仙师颇有能耐,吸吸鼻子就闻出来那小孩儿身上有血腥味,还是跟邹家有关,这不直接送了回来。”

  另一个人啧啧两声:“小孩儿看着模样不错,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人,那邹大公子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消息很严,只听说浑身是血差点见阎王,急的邹老爷头发都白了大半,好在仙人来的及时,救了邹公子一命……”

  这消息当真是严,平白无故地能传到无关紧要的人耳朵里,他们竟然管这叫严?

  又是害人,又是逃跑,邹老爷倒是老谋深算,若是这小孩儿一个不小心死了也不会有人置喙,顶多觉得小孩咎由自取,这是打定主意要萧亓给那邹大公子入药。

  幸而萧亓身上有他一缕魂元,还带了只灵蝶,关键时刻总能保他一命。

  若非此遭,留在萧亓体内的那一缕魂元可保他在未来很长一段年岁里无病无灾——这与百姓所说的赐福还有些区别,仙门给予百姓的赐福大多是符咒,抵挡一两次灾祸顶天了,萧亓这个则要郑重的多,若萧亓这辈子安分守己无大过错,不作奸犯科自造业障,一道来自尊者的魂元足以护得萧亓一辈子。

  晏疏不知道萧亓有没有将蝴蝶给仙门看——若换做从前,仙门的各个掌事没有不认识那灵蝶的,只是如今,灵蝶是否还有用晏疏不得而知,尤其是来此的仙家不知是什么级别,若只是门下普通弟子,那蝴蝶估摸着没什么用,顶多护一护萧亓。

  如今时辰尚早,邹宅外面游荡的百姓太多,晏疏只能等时间再晚些摸进去看看情况,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抚宁镇偏僻,夜晚官兵大多偷懒找个地方吃酒,一来二去就少了宵禁,胆子大的晚间也会出来走动,时值子时,周围人终于散个七七八八,晏疏寻了个阴暗无光的地方,身形一闪,消失在巷尾。

  *

  萧亓出城很早,踩着开城门的时辰走的,不仅仅是因为晏疏的委托,还因为他知道邹家在这镇子里一手遮天,若不赶早,很可能被抓回去,他身体算不得强壮,力气甚至不如同龄人,病弱倒不至于,骨子里的差劲,对此萧亓自己也很恼。

  出了城又走了几里路,在一处马贩子那买了匹马,毫不犹豫策马奔着一个方向而去,是与晏疏所指全然相反的方向。

  西边有个很大的仙门——清安观,早年与另外五个仙门并列六大,秽岈降世合力补天时损失颇多,首席仙尊也在那场大战后身死道消,好在门人还算争气,未与其他门派有所龃龉,暗自发展,用了百年时间逐渐恢复元气,虽不如当日辉煌,却也不能小觑。

  萧亓的目的便是这里——一个与秽岈不共戴天的门派。

  晏疏对于如今格局不甚了解,东边的仙门虽近,但隔了这么多年,那两个门派对于当年的事的态度有些难以捉摸,萧亓不知道若是通知他们会有什么后果,他不想赌,不过是多跑几匹马的事,不眠不休三日怎么都赶到了。

  萧亓的盘算虽好,然而马匹还没跑多远就遇到了拦路虎。

  他昨日和晏疏一起时,身上不小心沾了秽岈的血,只有一丁点,以防万一,他早间还换了一身衣衫,不成想谨慎成这样,还是被路过的几个仙门的人抓个正着。

  那些人没说多余,似乎是身上的法器有了反应,不由分说地捆了他。

  萧亓在看见一行人前眼皮倏地一跳,下意识将落在肩膀上的蝴蝶藏进了怀里,对方抓了下他的肩膀,探出他并非修行之人,且体弱好控制,所以并没有搜身,只是不屑地随意捆了麻绳,之后就带回了邹宅,又扔到先前那个柴房里。

  柴房破败不堪,屋里乱七八糟都是他们前一天晚上折腾出的结果,只有柴房的门换了新,几个仙师在门口设了禁制,临走前对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笑得不怀好意。

  萧亓嘴里被塞了块布,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好好的一件衣服就这么废了。

  他蜷缩着身体躺在杂草上,周围全是甜臭味——来自秽岈的味道,邹大公子不知被安置到了哪里,天还没黑,萧亓知道自己暂时没危险。

  待人离开,听见门外落锁的声音,脚步渐远,萧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那些人是练过的,捆人很有技术,手脚被麻绳绑在身后,手腕脚踝被磨出了血丝,绳子都没见松。

  萧亓叹了口气。

  挣动间松了衣襟,藏在其中的蝴蝶翩翩而出。

  萧亓眼睛倏地睁大,眼看着蝴蝶绕着他转了几圈,可惜嘴里被塞着什么都说不住,呜呜了几声也没能成功跟蝴蝶沟通——言语都未必能沟通,更何况这种靠意识的交流。

  很快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萧亓又开始猛地动了起来,他想去触碰蝴蝶,可蝴蝶一直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既不离开也不靠近,绕着圈也不嫌头晕。

  门锁卡拉一声,萧亓急得头顶冒汗,门被推开的瞬间,那蝴蝶好巧不巧正好飞到他脑后,萧亓猛地往后一趟,蝴蝶被他压住了。

  来人听见他的动静也不恼,其中一个年岁看起来很大的男人,一身华服挺着肚子挪到萧亓面前,垂眼瞧着:“就是这个小孩儿?昨天抓来时总觉得是条生命,没人忍心来看看,没想到我们还挺有缘分。”

  那人笑得一脸慈祥。

  “正是此子,他身上有区别于他人的气味,如今不知用了何法将气味压了下去,好在我等身上的法器,否则差点就真的被他逃了去。”门口站着的一个纯白衣衫的人冷声说,看向萧亓的时候像是看猎物一般,全然不似看活人。

  邹老爷“嗯”了一声,说:“多谢几位仙师出手相助,不然犬子可能就过不了这次劫难了,在下备了薄酒,且准备了许多香火钱,还望几位仙师不要嫌弃。”

  那年轻人挥了挥手:“香火钱就免了,我等只是出行办事,路过此处,邹善人功德圆满,实该有此福报。我等已经在此处落了限制,入夜让贵公子前来即可。”

  说完事情,邹老爷最后又看了萧亓一眼,依旧是眯着眼睛一脸笑意,不愧顶着善人的名号。

  萧亓躺在草上一动不动,就好像被吓傻了一般,那些人未曾多虑,毕竟一个少年人经历这些吓傻了才是应当的,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已经算他能心智强大了。

  门再次落了锁,外面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想必是仙师的限制让此处成了处于世内又隔绝于世外之地,不怕萧亓会跑。

  待一切再次归于安静,萧亓艰难地支撑起身子,留出个空隙想要让蝴蝶出来,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

  他心下一沉:这蝴蝶不会被他压死了吧,普通蝴蝶也就罢了,魂元凝成的兽也会被压死吗?晏疏的元灵怎会如此脆弱?

  寻常人认不得这蝴蝶,萧亓认得,即便他看上去只是个根骨很差,不会有任何仙缘的少年。

  蝴蝶许久没有反映,萧亓顾不得自己如今处境,虫子似的用力蠕动着,脖子上的绳子几乎嵌进肉里,鲜血顺流而下,可他却好似无知无觉。

  沙沙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充斥着小小的柴房,萧亓好不容易挪开了一点,费尽扭头时,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第6章

  柴房新换上的门颤颤巍巍、吱扭扭地晃荡开,扑簌簌落了一地残渣。

  屋外漆黑一片,隔着几道高墙,隐约看见远处被灯笼映红的天,想来那边应该是热闹的。

  萧亓整个人狼狈狼狈不已,身上杂草泥土占了一堆,廉价的衣服破破烂烂,差个破碗就能上街乞讨要饭。

  他浑身警惕地弓着,额头脖颈上青筋暴起,努力眯着眼睛看向门口,然而眼睛里似乎进了灰尘,模模糊糊只能看出个影子。

  那影子有些懒散地斜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啧”了一声说:“想过你会很惨,没想到会这么惨。”

  提在胸口的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泄了,放松的同时身上各个感官也跟着回归原位,麻绳磨在皮肉,每一次挣动都要疼上一分,萧亓咬牙强忍,见着那个身影走了过来,蹲在面前,身影变得清晰,也看见了对方皱起的眉头。

  萧亓下意识想要将受伤之处藏起来,可现实让他动弹不得,他没想过晏疏会回来——依着晏疏的性格,先前的交代同时也是告别,晏疏断然不会再来关心邹家,这种事太小了,交由一般仙门都能处理,不值得晏疏多费心力。

  可晏疏却回来了,为什么回来了?

  萧亓有片刻的茫然,以至于手脚被抓住都没反应。

  晏疏猜到萧亓可能被抓,但是没想到会被如此对待,缠在脖子上的麻绳染了血色,手脚被捆在身后,整个人像是反弓的虾。

  少年原本明亮的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东西,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却又无能为力,整个人看起来更可怜了。

  手指一捻,麻绳碎成几段,晏疏沉声问:“谁把你捆在这,路上遇到了何人,是……仙门?”

  身上束缚一松,萧亓赶忙坐了起来,揉着手腕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自以为动作很隐蔽,然而屁股刚挪了一丁点,先一步被人掐住了腰,之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蓝色的东西被从杂草上捏了起来。

  晏疏的表情萧亓看不真切,本来眼神就不好,光线又暗,索性撇过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慌乱过,更没做过寻借口狡辩的事,做起来极其别扭,好好的一张嘴结巴起来:“你,你怎么回来了。”

  “嗯,看看你摊的饼,你看这饼长得是不是挺好看?”

  萧亓不敢看晏疏,更不敢看那只惨死的蝴蝶,喘了口粗气最后憋出一句:“我眼睛……眼睛不舒服,不,不太清楚什么情况。”

  “眼睛不舒服?让我看看是哪里不舒服,你躲什么?”

  “我哪里躲了。”

  “你都不敢看我还说没躲?”

  “我说没躲就没躲,我躲你做什么,你别拉我,我说了我没有!”萧亓用力甩着胳膊,一转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晏疏牵着,之后就听见低笑声,他浑身一僵,连挣脱都忘了。

  邹家人估计是怕萧亓跑了,麻绳绑得很紧,嵌进了肉里,如今离了麻绳,皮肉翻起模糊一片,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也不知道这小孩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好在没伤着筋骨,只是皮肉伤。

  晏疏心里叹了口气,手指在上面一抹,淡蓝色的光在手指下一闪而逝,他说:“我不是神仙,治不了伤,只能暂时止痛。”说完又换了另一只手如此操作。

  萧亓停了挣扎的动作,手腕脚踝确实没那么痛了,反而有点细细的痒。

  他盯着晏疏的动作有些出神,后知后觉地想要说“谢”,就听晏疏接着说,“不疼就别哭鼻子了,想哭也行,当着面哭,躲什么,我又不会笑话你,才多大的小孩儿,自尊心这么强。”

  萧亓嘴里的那句“谢”算是出不去口,抿着嘴巴很想给晏疏一拳。

  风寄过窗缝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萧亓撑着身体站了起来,面色有些凝重。

  空气中并无上次察觉到的气味,可是天生的敏锐告诉他,危险将近。

  萧亓猜测晏疏回来另有打算,怕他无甚准备,提醒道:“宅子里来了些仙师,道行不浅,大概有分神之境,先是合力破了你的阵,又重新布局于此,你来此处应该已经被察觉了,得赶紧离开。”

  晏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少年,他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自下而上的角度看过去,能瞧见萧亓过于凌厉的下颌骨,倒不如平时看起来那么稚嫩可爱。

  他猜到会有仙门掺和,未曾想一下子就是分神:“竟有分神之境,当真不可小觑。”

  说罢起身看着空荡荡的门外。

  修行越往上越难,走到分神之境已是凤毛菱角,堪称天才人物,此等人物竟然甘于与秽岈为伍。

  这种“大人物”应该见一见,晏疏想,可惜现在不是时候,他得搞清自己身上的事情,再去处理别的。

  事无头绪,乱七八糟混在一起很容易让意图不轨的人钻空子。

  上一刻还躺在晏疏手里一动不动的蝴蝶,下一瞬煽动着翅膀飞了起来,颤颤巍巍飞了几下才恢复正常,先他们一步出了门。

  萧亓死死盯着恢复活力的蝴蝶,晏疏瞥了一眼萧亓,手下发痒,囫囵了一下萧亓的头发,没控制住嘴欠:“没见过活的会飞的煎饼?”

  “……”

  晏疏先走了两步,见少年没跟上来,回头问:“你的脚现在还可以吗?要我抱?”

  萧亓虽是少年,身型却已经比一般人高大,就算受伤了也轮不到抱,背着还好说。

  萧亓不欲言语,用行动证明他没残疾,只是刚走了两步伤口又往外渗血,疼是没那么疼了,麻痒依旧不好受。萧亓皱着眉强忍着异样,却在下一步踏出之前脚下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

  “晏疏!你!”萧亓怒吼一声,却又怕惊动了别人,这声怒就变得没多少力度,轻飘飘地砸在晏疏的耳朵里变成了撒娇。

  晏疏一乐,兜了下萧亓的大腿根,全然不顾被他抗在肩膀上的人有多大火气:“不想以后变成瘸子就乖些,我说了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大夫,身上没有伤药,等会儿带你出去找个地方再好好收拾,那破麻绳上不知道都沾了什么脏东西,万一有虫子什么的钻进你皮肤里,再在你身体里安家生一堆小虫子,一家子虫小心吃了你。”

  他原本想说秽岈,但是怕萧亓不懂,就变成了虫子。

  前几句话还正经一些,最后显然是胡诌了,但是这些胡诌的话次次都能叫乖萧亓,萧亓果然趴在肩膀上不动了。

  晏疏见好就收,笑意挂在脸上没有出声,调整好姿势往外走。

  柴房外确实落了阵,晏疏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应该就是那几个仙师落得,算不得多高明,限制普通人也够了,但这点雕虫小技困不住晏疏。

  晏疏大模大样地扛着萧亓出了阵,脚尖一点二人直接落在了屋顶。

  亏得柴房偏僻,隔着两条甬道就能到围墙外,哪里需要第一次出去时,萧亓拖着晏疏跨了大半个院子出门那么复杂。

  萧亓显然也看了出来,这会儿安静的仿佛没这个人。

  银色的长发扫着鼻子痒痒的,不时还会刺着眼睛,萧亓瞪着眼看着一动未动,好像那几根头发都是什么稀世珍宝,看一眼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