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掀了我的棺材板 第66章

作者:松羽客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不曾想刚出小楼就闻到了不好的味道。

  秽玡寄生在人身上很难察觉,而在小楼外看热闹的一众人里就混了不少秽玡。

  萧亓动用了些方法将那些人引导了城外平阳村,这里本就葬送了不少,也不差多几条人命。

  区区秽玡,萧亓收拾的很快,待他站了起来,手中黑雾化成小蛇缠在了手腕上——那是萧亓的元灵。

  小蛇翘起头吐着蛇信冷眼旁观,透过他如琉璃般的眸子,方才死了人的那块土地颜色较周围黑了许多,更可怖的是,这样的地方不止一处,有深有浅,要最淡的一处在萧亓转身的瞬间,颜色终与土地混成一色,再难辨别,而最近的那块颜色也在迅速变化着。

  不知多少人死在了这里,如今化成灰,很快连最后一点痕迹都不见了。

  萧亓看着手上不小心沾的血,撕掉衣角擦拭着,模样有些心不在焉。

  他正惦记着被他困在小酒楼的灵蝶,不清楚那灵蝶上晏疏有没有做了手脚,这会儿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回头见了晏疏要怎么糊弄。

  嗖——

  一道声音方起,萧亓迅速侧头,发梢被那暗器带的飘动起来,携着和先前城东小院里一样的味道。

  萧亓站定,身后却不见身影出现,小蛇警惕地仰高了脑袋,竖起的瞳孔牢牢盯着某一处。

  宵小行径。

  巨石后乍然响起一阵笑声,在寂静的平阳村里显得突兀又诡异,不好听,可那人却毫无所觉,依旧笑得开心,最后快要笑断气了,才扶着石头走出来,弯着腰缓了好一会儿,而后拍了拍胸口,道:“你如今喜欢上做羊羔子了?若不是方才见你利落地解决了那几个虫子,我都快怀疑你是不是被人拿去做了罐子。”

  虫子值得秽玡,罐子则是养秽玡的人,被掏空用以饲养秽玡,可不就是和罐子一样。

  萧亓转身面向来人,表情未动,小蛇沿着袖子爬到了肩膀上,冲着来人“嘶嘶”两声。

  那人此时笑够了,咳嗽了一声,拍了拍衣摆,端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说:“我帮你解决了麻烦,你不谢我就算了,还有这种态度对我,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果然是你。”萧亓仰头看着对方,冰冷的眸子中映着那个人的影子,之后讽刺地挑起嘴角,“床底下那臭东西是禹丰茂?”

  一想到那小屋造得暗算,萧亓手指勾动,吐着信子的小蛇蓄势待发。

  那人双手背在身后,于混乱之地闲庭信步般走到萧亓身前五步远之处,看上去吊儿郎当,实则保持着警惕。

  他先是盯着萧亓的脸猛看,而后“啧啧”两声,却为此多做评价,继而说道:“禹丰茂其实算不上平阳村的人,后来的,你懂得。”

  萧亓不懂,他也没问。

  之后那人絮絮叨叨讲:“禹丰茂多年前来到平阳村,说是寻亲,老家那边亲戚死绝了,一人孤苦无依的,所以来寻个多年未曾联系的远亲。诶你先看好你的蛇,我不是没伤到你吗,那点小伎俩也伤不到你吧,你别让它盯着我,我很慌。禹丰茂不知道是事先调查过,还是真在平阳村有门亲戚,反正就留在了这里……”

  话还没说完,见萧亓已是不耐打算离开,那人“诶诶”两声,追着上来抓住萧亓的胳膊挡在面前。

  “我不废话,不废话行了吧,你先收了那条蛇,快收了它。”褪去遮面的夜色,那人的脸露于眼前。

  是一张很好看的脸,水灵灵的杏眼含着道不尽的深情,双眼中间,鼻翼偏左的地方点着一颗痣,不自觉地吸引着人的目光。

  萧亓只看一眼便错开眼神,落到他瞳孔之上。

  那人忽而后退两步,松开手举至耳边:“禹丰茂是那人派来的,平阳村早就是罐子窝了,有没有‘活人’不好说,但这场灾难保不齐是他故意毁尸灭迹。仙尊醒来之事早就不是秘密,醒来第一天,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就已经都知道了。”

  “你如何知道?”萧亓问。

  说是问,最后那个字没有多少上挑,好像得不到一个满意的回答,对方就要与先前的尸体一样,成为平阳村的一抔土。

  “你还管我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又怎么样,左右你的法子我用不得,我想见的人这一生都无缘再见了。”那一刻他眼光有些复杂,不知是遗憾还是恨,但很快又化成滑稽,嘲笑地弯了个弧度。

  接下来的话说不清是给萧亓听,还是给自己听:“你也醒醒吧,再见又能怎样呢?且不说离宿仙尊本就是个孤冷的性子,他就不是个能被你控制的人。死后尚且可以被你放在那方棺材里守着,如今人醒了,你还有什么方法将他留在身边?思念和遗憾固然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可望而不得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折磨?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孤木上行走,现今只是在复刻百年前的路,你可成想过自己会落得什么样的结局?”

  “你话可真多。殷燮扶,仙宁大会即将召开,这里汇聚了几乎所有仙门,你这样大喇喇地出现,不怕把你钉在柱子上祭天吗?”萧亓认识殷燮扶多年,相识偶然。

  当初殷燮扶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在萧亓身边扣出一点地方,后来也是因为他叨叨不已,被萧亓从那一点点地方踢了出去。

  两人关系说不上好,顶多算认识。殷燮扶也是鬼修,后来阴差阳错走上了这条路。

  这么多年,萧亓一直不怎么喜欢和殷燮扶说话,废话太多,十句里只有一句正经堪用。

  殷燮扶的事情可要比萧亓热闹得多,他那张脸几乎所有仙门都认识。

  殷燮扶耸耸肩浑不在意:“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总不能因为我修鬼道便将我赶尽杀绝吧,那他们‘正义之士’的名头可就被自己砸烂了。”

  确是如此。

  殷燮扶的事情只能关起门来讲,无论是殷燮扶还是仙门,没有一个人愿意将那件事放到阳光下。

  萧亓抬步便要离开,殷燮扶跟在身后,走时又望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村子,晃动的月影像是一个个人,正无声地想要拽住闯入这里的活人。

  这一夜,村子里的亡魂又多了许多。

  “最近事情愈发奇怪了,以前从未见过这样多的罐子,会不会有人想趁着仙宁大会闹出事来。”

  萧亓看了一眼殷燮扶,不等他说话,殷燮扶就很自觉地摇起了头:“可不是我,虽然我很想把仙门全都搞死,但也不会挑这个时间,没有绝对的把握,妄然出手可是会引火烧身,我想做的事情还没做完,不想死这么早。”

  说道后来,殷燮扶的声音有些冷,“你说,以秽玡续命这件事,会不会也被某些人掌握了方法,毕竟当初是你……”

  萧亓看了殷燮扶一样,殷燮扶立刻闭嘴。

  萧亓道:“能不能续命你还不清楚吗?无稽之谈只有傻子会当真。”

  “傻子未必,就怕对方是个疯子。”殷燮扶含义颇深。

  殷燮扶这人挺惨的。

  萧亓不是个喜欢打听人过去的性子,也是后来断断续续与殷燮扶接触后,或多或少了解了不少。

  二人走过了羊角,殷燮扶忽然站定。

  萧亓转头看他。

  “我就不跟你一起进城了,回头看见仙门狗,给你和仙尊招麻烦,我怕我还没跟仙门怎么样,先死在你手里。”殷燮扶笑了笑,“我没别的事,就是好久没见你了,猜你可能出现在这里所以来见见,顺便提醒提醒你,别在美梦里坠的太深,到时候醒来接受不了现实。”

  “羡慕你啊,可惜我还在噩梦中,不知仙尊好相处吗?”

  若换做寻常,这种话萧亓懒得回答,定然将殷燮扶留在这里,让他一人享受尴尬时光。

  可殷燮扶说的那个人,萧亓连听名字都会软了眉眼,所以也就不自觉地勾起嘴角,道:“很好。”走之前又丢了一句,“是你羡慕不来的好。”

  客栈的夜晚很安静,店小二已经休息,窗外偶尔能听见一两声虫鸣。

  萧亓上楼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什么人,肩膀上是他刚刚特意去接回的灵蝶,接的时候还欲盖拟彰地与那灵蝶说了一句话:“我就出去透透气,什么都没干,你可不能告状。”

  楼梯不知是不是久为修葺,每一步都发出吱扭声,这让萧亓很懊恼,可隐隐的,他又有些希望晏疏没有睡。

  按理说,修到化境的尊者听力绝非一般人能比,寻常夜里也在打坐中度过,只有晏疏是例外,也或者说,是重活一世的晏疏是个例外。

  萧亓不清楚晏疏从前的习惯如何,不管怎么样,他都觉得是好的。

  人已经到了自己房门口,他被安排与白千满一个屋子,能多出来一个房间给晏疏已经是单禾几人的关照,再多是不能了。

  这个时辰白千满肯定睡了,萧亓没回去,而是站在晏疏的房门前良久,曲起手指想要敲,又知道自己现在去找人绝对不是个好时机。

  可是他脑子里不停回荡着殷燮扶的话。

  萧亓已经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晏疏动心,那时候晏疏还不叫“晏疏”,他叫晏尘归,是高高在上的离宿仙尊,而萧亓那时候也只是个不起眼的仙门弟子,天赋虽好,但在天才云集的仙门里就显得很是平庸。

  发展多年的仙门早不如从前那样,只要努力上进就能有出头之日,越大的仙门,其中的关系越是复杂,而像萧亓这样没有依靠的普通弟子,就如同落入潭水的小石子,最多在进去的时候听见点声响,之后就很难在寻得。

  时隔这么多年,萧亓依旧记得第一次见离宿仙尊的场景。

  那时候各仙门的尊者都会到各地布坛讲座,对入会听讲之人没有限制,所有想去的都可以,就是百姓散修也有一些想去听其一二的。

  萧亓起初也曾满怀期待地去听过,但听了几次后发现,这些仙尊将的东西要么他这个阶层听不懂用不上,要么是一些空道理鼓励的话,有这空闲不如找几本书看。

  他知道自己修为太低,尚且参不透仙尊们所讲,后来就不再去了。

  直到一次偶然,传闻说少有露面的离宿仙尊也要开坛讲法,萧亓本来不打算去,结果被人群挤着到了法坛外。

  只遥遥一样,萧亓的视线就好像入了漩涡,怎么都移不开。

  那人一身月白色衣衫懒懒地靠在高处,手里晃动着一个珠串,他听见旁边人说,那珠串其实是以仙尊的魂元凝结而成,并非全然是法器,作用颇多,是个实打实的宝贝。

  宝贝不宝贝的萧亓后来没多在意,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寻了一个树杈爬了上去,身后是拥挤不堪的仙门弟子,屏息听着仙尊将道。

  离宿仙尊讲的道与一般人不同,大多是基础课上都能听见的东西,偶尔还会回答弟子的问话,最后收尾也不是鼓励的言语,反而说了一句“人生之路可长可短,但无高低之分,修行只是其中一部分,不能决定贵贱好坏,凡是从心而论,开心就好。”

  这话可能太过离经叛道,坐在一侧的不知什么人咳嗽了一声,之后就见离宿仙尊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离开。

  后来萧亓寻了很多方法想再见见仙尊,可惜这位仙尊甚少出门,也不怎么与人打交道,再见面便是天灾之际,他看着那本来在法坛上纤尘不染的仙尊,一身艳红色散成满天灵光,而后就是数不尽的蝴蝶。

  如今红光已成过往,萧亓与那难以企及的仙尊只隔着一扇门,只要他想,连一扇门都不会存在。

  萧亓并不没有太悲惨的童年,只因为年幼那一眼太过惊艳,惊艳地让他深陷其中逃出不能,他成了离宿仙尊最忠实的信徒,带着不能为外人道的妄念。

  晚上的那杯酒不知是醉了晏疏还是醉了萧亓,不然他怎么会真的推开房门,深夜里偷偷潜入仙尊的房间,与那本应该睡着、此时却靠坐在床头的人四目相对。

  意外之所以为意外,是因为它当真触不及防。

  可是在晏疏问“夜里又去了哪里”时,萧亓却没有任何惊慌,他走到床头,手指抚在晏疏的脸颊上,看着晏疏说:“哪里都不会去,陪你。”

  这话说得就很没道理,当初不辞而别的明明是萧亓,如今却与晏疏说“哪都不去”。

  可惜晏疏现在还没从酒劲儿里走出来,只觉得脸上被摸得很痒,遂抓住那只作乱的手,说:“你且安分些,我自然不会赶你走,今日你去何处可要与我说说?”

  萧亓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点头点得很乖,若是殷燮扶在此一定会大跌眼镜。

  “所以你去了趟平阳村?你知道为什么如今秽玡遍地是吗?”

  萧亓一愣,他本将灵蝶扣下,就是怕晏疏察觉到他的行踪,没想到还会被发现。短暂的愣神后,萧亓很快反应过来,掏出胸口放着的珠子,轻笑一声:“一时忘了还有这个。”

  晏疏跟着看过去:“怕我知道?要不东西还我?”

  萧亓自然不愿意还,将东西揣回怀里,转移话题:“见了个……人。”说不上朋友的故人,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就只能以“人”来称呼,“没别的事情,不用担心。仙宁大会不日就要召开,你惦记的事情届时一定会解决。”

  “你知道我惦记什么事?”

  “你想查是什么人在饲养秽玡对吗?如今城里出现了很多养秽玡的罐子,想来那个人对仙宁大会有些想法,只是目的为何尚且没有定论。”萧亓顺势坐到了床边。

  晏疏已经松了手,萧亓看着落空的手掌,手指扣了扣,贪恋这上面没散尽的温度。

  “天下定然不会乱,此等太平以数不尽的鲜血铺就,其中还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破坏了。”

  空白的一瞬间里,包含着一个“你”字,只是萧亓不愿再提。

  他还在说着,就听晏疏轻笑声。

  见晏疏摇着头,萧亓不解问:“怎么了?”

  晏疏笑容中尽是了然:“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想着从前天劫的事情,将我与那先人大能们归于一处。‘仙尊’这个称呼确实唬人,你觉得我身负天下,为大义殉道,为此莫名生出一种敬仰的情绪,最后将其归于感情。”

  晏疏还在分析着,没看到身前男人眸色越来越深,长指陷进床褥中,等晏疏察觉时,对方已倾身在前。

  呼吸骤然相撞,晏疏突然就不说话了。

  “我虽年幼无依,从未与他人产生情愫,却也分得清何为情爱,何为崇拜。我并非孩童,感情如何自然看得明白,我与你是何种感情,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懂。你若是嫌我烦,不想见我,那我立刻就走,不会让你生气讨你嫌,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所以大可不必随便捡了个名头就压在我脑袋上,非要给我的感情寻个所以然来。我知道我的感情一文不值,甚至不抵你画出的那些符咒还能卖些银两,可我满打满算也只有一颗心,所有的感情都落在了你身上,你还想让我怎样你才会相信?”

  萧亓的长相极富攻击性,漆黑的瞳孔如同深渊一般,凡是被他盯着的人,都好像一脚跌入其中深陷难移,连错开视线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