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掀了我的棺材板 第67章
作者:松羽客
而如今他冷下脸,气息里带着浓厚的酒味,极强的侵略性更是如同牢笼,让晏疏动弹不得,似乎只要从晏疏嘴里多说一句“不”来,眼前这个蓄势待发的野兽就要将他撕咬殆尽。
这哪里是给晏疏选择,明明是在逼迫晏疏不得不接受现实。
“……我是在你说正经的。”
“我说的就是正经的。”
晏疏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很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年轻不知多少岁的小辈镇住了。
他是想聊聊正事才顶着困意等到现在,脑子被酒压得沉重,思想还算清醒。他只是怕自己哪日出了事,不至于让这个感情偏颇的混小子慌乱,今日才想赶紧把事情说透了。
谁知着小子根本不给他说正经话的机会。
喜欢就喜欢吧,感情之事本就难以言说,大千世界,前一天还要死要活的两个人,第二天保不齐就各有新欢,与其在感情甚浓之际规劝,不如等它自行熄灭,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现在看着萧亓一副隐忍不甘又是委屈求全的样子,晏疏难得地有些看不过去,更是连推开的动作都做不出了。
二人的距离早就超过了正常交往会有的范畴,晏疏动了动嘴皮子:“我好几百岁了……别看我这样,实打实是个老头子,思想顽固,生活习性也不好,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他是想收徒的,不是想找道侣。
萧亓紧紧盯着晏疏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中间找到些什么,过了好半晌,他突然叹了口气,手下一撑,人向后退。
罢了,还是按照原计划慢慢来吧,总归还是能待在这里,晏疏没有生出将他赶走的念头就够了。
心中虽如此想,可表现出的样子不尽然。
偷偷溜进来的月光扫在萧亓浓密的睫毛上,让他敛于其中的目光带了一点可怜来,如同被抛弃了一般,难过隐忍,怕给人添麻烦似的,不得不强行收敛起情绪,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若换寻常,晏疏定然要仔细辨着是不是萧亓故意为之,可今日一杯酒烧透了他的脑子,反应跟不上动作,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拉住了萧亓的手腕,却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对上萧亓疑惑的目光后勉强蹦出一个字:“你……”
晏疏双眼被酒烘的泛红,眼尾也是,细长之处带着点红晕。
萧亓只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喉结一滚,麻木的脑子艰难听着晏疏的话。
大抵是人上了岁数就喜欢讲大道理,得意的时候讲,无奈的时候讲,尴尬的时候讲。
晏疏现在就很尴尬,少不得遵循了这个定理,艰难地拾掇起一些字眼儿来,拼拼凑凑道:“我本孑然一身,蒙恩师教导,自当担起门派之责,以全恩德。后逢天劫,以身殉道,以全道义。一生算不得短暂,却也不知如何维系关系,师徒也好,朋友也罢,若是有做得不周到之处不要过心,只要你不违天道,不害人,我自不会赶你走。至于感情之事……我是希望你能找个可心的人,没有烦你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第一次与人讲这些剖心羞耻话,着实有些难为他。
随即趁此绕回最初打过腹稿的正经:“我当真有要紧的事情与你讲。你知我当初为何亡故,如今醒得蹊跷。”接触到萧亓突然凌厉的眼神,晏疏不自觉检讨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话,遂有欲盖拟彰之嫌,“生死天定,没什么忌讳的。如今既已醒,也算造化,这么说你听着能舒服点?”在察觉到萧亓明显情绪好些后,晏疏心中念了句“年轻人真难伺候”,面上不露声色地继续道,“我虽向来与世间少有羁绊,一经百年后故人多数已去,更是无人言话,却也不想被人白白利用一番。天劫下所亡所伤之人,大多不完整,缺胳膊少腿算是好的,你别总瞪我,这是实话,没什么可忌讳的,我当初就没想过能有全尸。”
他甚至连残尸都没有,跟别提“全”这个字。
话说得理直气壮,内心有多虚只有晏疏知道,尤其是看见萧亓幽怨的眼神,让晏疏觉得自己就是像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这念头刚一冒头就把晏疏吓得一激灵。
抛妻也就算了,弃子是什么?萧亓的肚子怎么看也不可能生出个孩子。
“总之……”这股子心虚有些莫名,让一向自觉脸皮厚的离宿仙尊下意识瞥开眼神,“我自认自身功德不足以让老天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既非天意,便是人谋。日后若是有变故,你且先顾得自己,有闲再顾顾千满。即便我以后重归黄土,那也是我既定的归宿,你不必为此扰心……鬼修并无不好,自私也无不好,切记,无论发生什么,首要位置是保全自身。”
晏疏不想给萧亓太大压力,即便萧亓没认下,于仙鬼之道也非同一条路,晏疏还是想替萧亓多谋划。
他曾给这两个徒弟各卜一卦,白千满之途虽有磨难,大体还是好的,贵人很多,自身成就虽不高,却也还算圆满。
可萧亓的卦象就显得过于扑朔迷离,好坏参半,前途未知。所以前日在见柏明钰时,晏疏曾为此与柏明钰要承诺。
相较于白千满,晏疏更担心萧亓。
想到这里,晏疏叹了口气,终于从那尴尬中走了出来,有些不放心道:“自私点没什么不好,切勿保全自身。”
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太多话能嘱咐的,千言万语只汇成那么一句“保重”。
萧亓已经不是最初认识的少年,如今的他看不出真是年岁,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雨,能在众仙门围剿之下处事不乱,怎么看都不是个简单的人,如此欺瞒本应该心生警惕,但或许是过去相处的时日在作祟,晏疏总觉得萧亓还是当初那个内向不善言语的少年。
罢了,人各有命,想着想着晏疏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挥挥手:“你且先去休息吧。”
说罢扯着被子作势要躺下,却在这时被萧亓拉住。
萧亓先前一直没有吭声,这会儿又不肯让人睡觉,问:“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嗯?”晏疏捋不清萧亓的逻辑,躺下的动作停在一半,歪头眯眼看向萧亓,疑惑之意明显。
萧亓道:“你是在跟我分析局势,还是想跟我谈感情?”
萧亓的声音嗡在耳朵外,晏疏只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累,可萧亓隔着被子扯住他的胳膊让他躺下不能。
可晏疏又不想坐起来,他现在只想睡觉。
萧亓此时一改体贴,非要与晏疏争出个结果:“你想告诉我,你是一个死了百年的人,与我与这个世间都有着鸿沟。一直没见你有回门派的打算,你是怎么想?嗯?你去和柏明钰谈什么了?你们两个都不是冲动的人,说什么大打出手都是唬人的罢,你们合谋了什么事,上演这出是想给谁看?”越说萧亓语气越急,咄咄逼人地压迫到晏疏身前,眼睛明亮,脸色却一片漆黑。
“别让我知道你做了不计后果的事,也别让我知道你方才那番话是……”
“是什么?”萧亓的语气太恨,恨得好像面对仇人,逼至晏疏胸前,自压得晏疏很想将他一脚踹出去。
可上次一脚让这臭小子腿瘸了好长一段时间,虽有故意之嫌,总归不是善事。
晏疏回视着萧亓,酒气让他气势大大折扣,也让他难得地没能全部收敛情绪。
他的不耐烦全被萧亓捕捉。
是该不耐烦了,两人说了这么久的话,看晏疏的样子,应该也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尽。
晏疏的耐心至此已到极限,他平时惯会隐藏,别人只当离宿仙尊少于现世,却少有人知道,他不过是不想与人打交道。萧亓能得仙尊几句嘱咐已是少有,还求什么呢?
求什么。
萧亓也想问自己,当初只觉得能留在这人身边就是好的,别的也不贪了,可真的留在身边了,妄念却比那雨后春笋还要茁壮,急迫地想要再进一步,再进一步。
他求的东西向来只有一处。
晏疏趁着萧亓愣神的功夫坐了起来,靠回床头:“你怕我丢掉你?”
萧亓嘴唇动了动,仰起头:“你没觉得你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吗?听上去就像……”他情绪难控,喉结滚了滚,而后哑着声音说,“遗言。”
“你与柏明钰到底说了什么。”
晏疏眯着眼睛看起来有些不悦,事实上只是因为酒气堵住了双眼双耳,又不得不应付着突然发难的萧亓。为了维持自己的颜面,此时少不得端出尊者的架子,清了下嗓子道:“胡说什么,如何大事值得我留有遗言,你若是闲,不如去好好修行,我见你魂元尚有不稳,恐有急功近利之嫌,小心哪日疯魔了连人都不认。”
萧亓:“我与你说正事,你别岔开话题。”
“这算哪门子正事,你非要跟我胡搅蛮缠,我还得陪着你不成?”晏疏冷哼一声,“嘴上说着不想我多烦心,如今你的事情就够我头疼,我每天还要分出心神来关心你的问题,怕你走岔了路,怕我的态度冷着你,如今还要挂着你鬼修的身份,怕你没了我的庇佑,与这世间难立足。”
那杯酒果然还是影响重大,让晏疏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本不该说出的话,“你如今这番又是作何?怕我与柏明钰有私情?还是想知道你在我心里究竟有几分重量?若是非要一句准话,我还是先前的态度,我于情爱无意,对你也并无半分多余之情,若你愿拜我名下,我依旧可以认你这个徒弟,若是其他,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即便我真有意在这时间寻一伴侣,也不会找一个小孩儿,非要算的话,柏明钰也比较你合适,你……唔……”
后面的话忽而显示在一阵囫囵里,晏疏瞪大了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冷厉的气息骤然冲进肺腑,并非来自鼻腔,而是自口中渡入,后知后觉又带了点桂花的香气。
直至血腥味蔓延,晏疏恍然回神,想要推开身前的人,可那身影却比石像还要重,牢牢地钉在身上半分也挪动不得,同样钉下的,还有属于另一个人唇瓣。
碰撞很快变成摩挲,卑劣又狠命,趁着晏疏醉酒后手脚偏软,也趁着晏疏骤然之下反应不得,萧亓奔涌的情感附着在呼吸之上,厚重深沉,他咬着他的梦寐以求,下意识屏蔽了一切后果。
可侥幸到底短暂,在晏疏那股酒劲被震惊彻底驱散时,萧亓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窗柱上,闷哼一声。
晏疏摸着嘴唇,怒目而视:“你疯了!”
萧亓久久不言,好半晌才慢吞吞地攥住胸口,身体轻微颤抖着。
这一幕让晏疏下意识反思是不是下手重了,很快有又反应过来混小子做的混账事,那点愧疚瞬间就散了。但也因为情绪的这一分散,胸口的怒火熄灭了许多。
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面对萧亓的感情,在一个被动的位置。
床就那么大,饶是萧亓被用力推开,也不过是从床头到床脚。
萧亓也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看得晏疏有些莫名。
明明自己才是被调戏的那个,怎么弄得好像他占了便宜似的,眼瞧着萧亓动作不减,握皱了衣襟,之后他手指终于松了少许,在晏疏冷如霜雪的眼神里笑着看过来,有点疯狂地以为,道:“我还是太轻看了。”
“你又在闹什么。”晏疏不懂,却也不想多问,他现在唇角还在刺痛着,口腔里是两个人的血味,一切都提醒他今晚有多混乱,有多超出他的认知。
清冷淡雅不在,晏疏觉得自己就像个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少女,可怜巴巴又不能把这臭小子怎么办。
他很生气,气的胸口疼。
晏疏越生气,萧亓好像越高兴。
他抹了抹嘴唇,动作轻佻惹人厌,忽而萧亓展颜一笑,是从未有过的明媚,应该存在于少年人身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这是矛盾的,晏疏知道,本不该出现的东西乍然出现在一个成年人身上,接下来肯定没好事。
果不其然,就听萧亓说:“我发现我满足于只是看着你,也不能这么说,是我从前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你若是不想找伴侣,享受孤身一人,那我可以安静地待在你身边,但是你不能对别人有想法,提一句都不能,我会生气,会醋,会做出你可能厌烦可能接受不了的事情。”
晏疏被气笑了:“你威胁我?就因为我提了一句柏明钰比你——”
“萧亓!!”
前半截的话音再次消失在一个吻里。
“你多说一句,我就多亲你一次,亲到你再也说不出这句话,你要是受不了就打死我好了。”看着举起的手掌,骤然靠前的萧亓眼睛都不眨地说。
还有比这更混账的事情吗?
晏疏瞪着眼睛,是真想一掌劈死这混蛋算了。
晏疏不懂自己只是一句类似一个玩笑话,萧亓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虽然他这位仙尊甚少会开这样的玩笑,但这话一听就假,且不说他和柏明钰认识这么多年连朋友都算不上,更不说毕翊仙尊是不是断袖都未可知。萧亓又不是个不分是非的孩童,今天反应着实过了。
晏疏动了魂元游走全身,驱散了体内最后一点酒,皱着眉问:“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萧亓就在眼前,半个身子趴在床上,不太好的姿势维系起来也很累。
但他没有换动作的意思,似乎应了他先前说的话——只要晏疏再说,他就还要亲。
晏疏不懂不理解,但是他认怂了:“我不说了,行吗?”语气里尽是无奈,还有着不自觉的哄。
萧亓本来都做好被揍一顿的准备,脸上不自觉地染上了意外,但也依旧没有听话坐回去,而是贪恋地落下目光在晏疏过红的嘴唇上,不怕死地舔了舔嘴角。
这下晏疏是真受不了了,手掌抵着萧亓的额头往外推:“滚滚滚,别逼我动手。”
萧亓坐回去时,额头通红,那是抗争过的证据。
晏疏道:“今天我只当你酒醉,你是不是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没有。”萧亓答得干脆,而后又想看想某一处,却在这时一阵风起,带着冬日特有的味道,迷了萧亓的眼,推着他不得不连连后退。
等他回过神来,人竟然已经到了门外。
房门关上的那一瞬,他听见屋内传来声音:“既然无事,那赶紧滚。”
房门砰第一声险些拍在脸上,萧亓盯着颤抖的房门笑颤了肩膀。
他自然不是因为一句“柏明钰”而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其中更大的原因,还是晏疏的态度。
晏疏虽口中未提,可萧亓依旧察觉到,晏疏这次醒来似乎对自己的命尤为不在意,他时刻做着赴死的准备,而与柏明钰的见面更让萧亓不安。
晏疏和柏明钰打起来这种事,就比一个孩童突然跨入化境一样天方夜谭,可因为离宿仙尊在各处描述都是寥寥,仙门如今弟子也没几个人原意去探看从前的仙尊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这出尤为假的戏里,没有一个人看出猫腻。
萧亓不敢赌,他怕晏疏的每一句话都是遗言,他怕一错眼又要等,百年不怕,只怕遥遥无期。遥遥无期四个字梦魇一般盘桓在萧亓的脑子里,而后,他做了极为冲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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