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掀了我的棺材板 第89章

作者:松羽客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晏疏轻笑一声。

  这话他从前听过无数回,有多少人夸赞他,自然便有多少人骂他。夸他的人说他超然出尘,如谪仙一般,骂他的说他冷情冷血不问世事。

  萧亓眸子里倒映着晏疏的笑,视线却没有半分变化。

  他继续说:“当年混乱,仙路难行,而我于此道上举步艰难,托得四处游历才寻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功法。那时候我为了靠近你无所不用其极,为此我试过很多法子,包括我跟你说过的关于鬼道的典籍,可惜我都失败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走到你身边了,直到那场大战。”

  晏疏眉头一动,不自觉地想到了梦里的身影。

  “当时死的人太多了,怨气也太多了,其余人都在打扫战场清除余孽,只有我在找你,走着走着就与大部队背道而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再之后,就听见数不清的声音在我耳边念叨。”萧亓说得平静,“我便是在那时候彻底入了鬼道,也算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也因为入了鬼道,更便于我在尸山中找到你。”

  “你说的没错当时所有的人尸体都不完整,除了最后打扫战场时倒霉死亡的,其余全都不完整,所幸的是,我是鬼道。”

  萧亓摊开自己的手,一道黑丝瞬间蔓延,化成一丝一丝,很快形成人的轮廓,而那黑丝则成了人的经脉。

  “季景同你也见过了,我不知道殷燮扶怎么跟你说的,但我可以保证的是,他当年拿到了季景同的尸身,靠着鬼气疏通了季景同的脉络,最后得以用秽玡复刻季景同神志。”

  晏疏一愣:“复刻?”

  萧亓嗤笑一声:“那么个半吊子,他怎么可能真的复活季景同,复活一个人不仅要有身体躯壳,还要有灵识魂元,殷燮扶找到季景同尸身都是数月后的事情,魂元散尽,大罗神仙都没办法,所以我没骗你。”

  说到这,萧亓收起了嘲笑,变得有些落寞,“你不信我没关系,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你厌恶我。”

  雨水顺着萧亓的鬓角滴落到地上,明明看上去那么可怜,却还要艰难地挤出一点笑容来。

  “我没想算计你,也不想让你卷进任何纷争。”萧亓最后的话听上去有气无力,“不管你信不信……算了,你若是实在不想见我,我自会离开,以后望多保重。”

第113章

  在晏疏面前,萧亓的姿态永远放得很低。

  你不喜欢我就离开,你觉得开心我便留下,洗衣做饭、天冷加衣、雨天等门送伞,不吵不闹不会多问。

  若是个姑娘该多好。

  晏疏生来死去这么多年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生出如此感慨。

  这想法来的突然,就像晴日中突然一滴雨水落下,让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湖面乍然出现了涟漪,散出些许旖旎来。

  晏疏心中一惊。

  这时萧亓转身离开,晏疏伸手抓住了萧亓离去的身影。

  衣摆从指尖划过,最后一点边缘留在手心。

  晏疏力气很轻,抓人是下意识行为,究竟为了什么还有待考证。

  显然离去的人也并没有多大决心,这么轻轻一碰就定住身形,侧着半个身子,低头看向黑色布料上那只过分白皙的手。

  他没问对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睫毛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同样带愣住的还有那只手的主人,视线同样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少有地尴尬爬到脸上,晏疏慌忙撤手想要找补两句,然而手指刚离开不了,萧亓紧跟着就追了上来,那力道就像抓向救命稻草那样用力。

  晏疏吃痛,萧亓的话紧跟着追了上来:“不想我走?你不是想将我交给仙门吗?你先前不还觉得豢养秽玡这件事有我一份,觉得殷燮扶是受我指使才做了那些事情,你不是想急于甩掉我,想让仙门来处理我吗?还抓着我作甚?”

  他每说一句话便要靠前一步,等话说完,人已经抵到了窗边,一只手依旧抓着晏疏,另一只手撑在窗沿上,酒气扑鼻而来,熏得晏疏一度觉得自己又要醉过去。

  萧亓低笑道:“要不这样,我自己去仙门自首,将所有的事情都揽下来,保了你们仙门的面子,也让你甩掉个麻烦如何?”

  沾了酒气后,萧亓的表情活泛了很多,从前隐忍在皮囊下的情绪如今终于从裂痕中透露出一二,更多的是酸楚。

  晏疏不悦道:“胡说什么。”

  “我胡说?从一开始我的回答便不重要对不对?你心中早就给我下了定义,毕竟我从一开始靠近你就动机不纯,那你为什么没有下定决心赶我走,仙尊心善不忍吗?”萧亓更加用力地抓住晏疏的手指,指尖泛白,手掌两侧的皮肉被挤的变形,“你还拉住我做什么,嗯?”

  老家伙就是老家伙,见多识广意识也比较快,在片刻慌神后晏疏很快回过神,眉头皱得更近了,忍住踹人的冲动,嗤笑道:“拉住你听你抽风,现在可以滚了。”

  “滚去哪,你说你想让我滚去哪,去仙门?”

  方才那点旖旎散的很快却又没散干净,扩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晏疏此时只想踹死这只狼崽子,他哪能不知道萧亓的那点心思,不过是害怕晏疏知道得太多,怕对他心生厌弃,想要以此逼迫自己也逼迫晏疏,想要悬在脖子上空的铡刀要么彻底落下,要么就此撤走,不要这样悬在上面折磨着他的心神。

  小狼崽子卖惨的功夫已经到了如火纯情的地步,明知道他那双眼睛的颜色是被酒气烘红,晏疏却还是下意识心软了。

  若放在过去,年少情动或许还会陪着萧亓疯一把,可到底年岁大了,想的也多了,没了年轻人的冲劲,得考虑将来,考虑自己还有多少岁月,也要考虑萧亓于这世间如何立足。晏疏从不畏世俗眼光,怕的也不是旁人的议论,他只怕放任自己过后,受伤的是眼前这个执着了百年的人。

  世间万般从无回头路。

  晏疏感受着自己心绪逐渐回归正常。

  他是个很能认清事实并快速接受的人,只是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自投罗网,才会轻易在大街上随手捡了个小娃娃。

  眼看着还在找不痛快的人,晏疏觉得自己才更应该不痛快的,跟着找茬道:“从前也没见你做事之前先问过我,你若非要去送死我也拦不住你,死哪了记得说一声,回头我让千满去给你收尸。”

  说着起了身,靠着魂元震开萧亓的手,从他身边路过,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后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说,“鬼修能复活自己吗?你之前不是说元魂未散尽就还有机会?那得让千满慢一点,不然岂不是违背了你的心愿,再让你活过来了怎么好。”

  论阴阳怪气,晏疏不输任何人。

  萧亓在晏疏起身后便站了起来,视线跟着移动,银发于深夜中依旧晃眼,萧亓有一瞬间出神。

  晏疏做到椅子上,斜了一眼萧亓:“走啊,还杵在这做甚?”

  萧亓不比白千满生于太平盛世,即便家里遭难,命途多舛,却也只是小家。

  而萧亓是经历过当年大灾的,见过伏尸遍野,见过易子而食,见过数不清的仙师为了后世太平而奉献了自己。

  所以秽玡如何不用晏疏多费口舌,若萧亓真的坐实了罪名,先不说会不会立刻丧命,至少这辈子很难全须全尾地从仙门出来,哪怕萧亓如今修为已入化境……

  晏疏福至心灵地问道:“鬼修也如仙道般分阶段吗?炼气、化神、结灵这样?你如今是在哪个境界?”

  萧亓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默寡言,只是跟着走到了晏疏面前,带着一身酒气,说不上难闻,只让晏疏觉得头晕。

  他果然不是个喝酒的料子。

  萧亓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先是重重地吐了口气,随即说道:“晏疏。”

  又叫名字。

  晏疏真的怕了,也懒得应。

  萧亓不依不饶地叫着,晏疏不耐烦:“别叫了,我听得见,没大没小。”

  突然耳边触不及防地动了一下。

  萧亓抚摸着他鬓角的银发,温柔又虔诚,像是骤然沾了神明的信徒,忍不住触碰,却又怕碰坏了这瓷器做的神,最后借着酒劲儿做了内心最想做的事情——萧亓的手碰到了晏疏的下颌,触碰到耳根,最后到了额角,手指点点,很轻又有点痒。

  晏疏抓住他作乱的手,皱眉道:“闹什么,你这是喝多了来我这耍酒疯罢,实在醒不过来就去外面多淋淋雨,把你脑子里的泥巴冲冲再回来。”

  “回哪?”萧亓没有挣脱,只是看着晏疏,“你都不要我了,我还能回哪?我盼了这么多年,如今也算是圆满。你说现在仙门对你满是猜忌,苍芪已是难归,我可以去为你解释,想来一顿鞭打后我仍不改口,他们也能信上几分,届时你可以再回到苍芪做一个不问世事的仙尊,以后也不会有人烦你。”

  晏疏实在不知道萧亓从哪学来的这一套,以退为进赌晏疏的心软。

  晏疏头疼得厉害,他选择放过自己不挣扎了,放开萧亓。

  “那我问你。”晏疏掐了掐眉心,“你动殷燮扶了吗?”

  余光里,萧亓对于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黑色的衣襟上沾了雨水看起来更深了,忽而一滴水从面前垂落,好像是掉到了地上,晏疏已经没空追究。

  今天的萧亓好像染了什么病,非要往他跟前靠,停在一个既不礼貌又算不上暧昧的距离,旁的倒也没什么,就很躁人。

  之后萧亓开始正经说话:“你希望我动还是不希望我动?”

  很好,更躁人了。

  晏疏所有的好脾气搁在萧亓这都不抵一缕薄烟,总归什么都熬不住,他控制着自己冲上来的火气,压住脾气道:“说废话就滚。”

  萧亓:“我就问你,如果我动了殷燮扶,你会保我吗?”

  看着眼前这个固执像是要讨糖吃的男人,晏疏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若是该死,就算你不出手,他早晚也得面对自己的命运,但是你要知道,如今秽玡虽算不得大面积出现,却确实存在于各个我们想象不到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你若是愿意说更好,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能真的严刑逼供,但是希望你不要做与世道相悖之事,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你不用跟我讲那么多道理,我一句都不想听,我只想问你,若我动了殷燮扶,若仙门找我算账,你会保我吗?”

  晏疏这口气就没顺下去,被萧亓一系列行为顶得头疼:“你想要我说什么,与仙门与整个世间对抗?就算我真的站在你这边,你确定我可以保全你?”

  “那些都不重要,我只想问你,只问你的意愿,你会保我吗?”

  萧亓身体几不可查地又往前靠,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已经缩进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萧亓……”

  “晏疏,求你给我个痛快。”

  “……”

  怎么说,难不成告诉这崽子你随便折腾,我以化境之力保你不死?这是天方夜谭,且不说还有个柏明钰在,就算满修仙界只有他一个化境,也不敢狂妄地与所有人为敌。

  萧亓:“只要你跟我说,让我自生自灭爱去哪去哪,我现在就去仙门,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

  晏疏面色一冷:“你在威胁我?”

  “没有,我只是想求你给我指一条路,你要我怎么样都行。”

  太怪了,这话入到耳朵里真的太怪了,声音也怪,尤其是沾了酒气后,萧亓的声音就像先前听过的即将散尽的雷声,低沉又绵长。

  晏疏实在受不了,皱眉道:“你能不能站起来好好说话。”

  萧亓:“你先说。”

  晏疏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又高又大,怎么耍赖起来比三岁小童还要如火纯情,这哪里是求得答案,分明是逼迫晏疏无论如何都要站在他这边,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叩叩叩——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白千满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师父,我让厨房做了碗醒酒汤,您喝了再休息吧。”

  看看看看,这才是贴心小徒弟该有的样子,哪像是身上这个……等会儿,身上?

  湿漉漉的头发触不及防地贴了满脸,紧接着肩膀一沉,不肖徒弟的脑袋落在肩膀上,囫囵着声音说:“你就不能给我个痛快吗?”

  白千满那边没得到回应,又小心翼翼地问着:“师父您睡了吗?”

  “你先起来。”晏疏推着萧亓,结果发现他重得像块石头。萧亓确实动了一下,结果是把胳膊环到了晏疏的腰上,显然一副耍赖到底的样子。

  于是晏疏一边想要摆脱萧亓,一边还要警惕着门外的徒弟推门进来。

  如此一来,贴心的白千满就显得一点都不贴心了,晏疏怀疑他们俩是不是合计好一起来讨债的。

  “萧亓……”

  晏疏刚说两个字,耳根处倏地一凉,一股酥麻瞬间跑遍全身,手指都跟着变软了。之后那点凉意一点点向下,不等晏疏反应过来,萧亓的吻已经落到了下巴处,慢慢向上,停在嘴角。

  “所以曾经可以为大道而奉献自己的离宿仙尊,为什么在我的问题里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怀疑我是秽玡之事始作俑者吗?你为什么不直接将我送给仙门去审问?我可以理解为……你其实对我也是有私心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