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18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秦惜珩道,“只要我兜得紧,就不怕走漏风声。”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秦佑问。

  秦惜珩道:“我就是因为想不到,所以才要来问你。怀玉空有剑西兵马,在朝中却是孤立无援,所以当剑西粮草紧缺时,她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全得靠着自己来补贴军用。”

  “这事不好办。”秦佑道,“朝臣但凡与边臣有个往来,那就逃不脱被人弹劾。我如果不是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太子早杀我八百次了。”

  “父皇没有对你透露过什么?”秦惜珩问他。

  “你知道父皇为何痛恨宁相,这么多年却又以礼相待吗?”秦佑问完,直接解释道,“因为世家之间彼此联姻,他们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们相互扶持。这些人不能轻易去动,否则朝中的窟窿难以补全,政令无法下放到各州各郡。你想想,中枢里有多少世家之人?这些人如果没了,朝廷就空了。”

  “逐一而破呢?”秦惜珩问。

  “你能想得到,父皇就想不到吗?”秦佑望着她叹气,“他们官官相掩,就是要将权柄捏在自己手里。范相当年提出在国子监下另立广文堂时,反对的言论几乎要将范宅给淹了,他们为什么要反对?还不是因为这些贫寒之人一旦入仕,抢走的就是他们袭给后辈的饭碗。所以你看今日——”

  秦佑冲范宅的所在之处努努嘴,“广文堂的学生几乎都来了,如果没有范相的这份坚持,他们哪里能触碰到官学?”

  “那怎么办。”秦惜珩喃喃,“真的就无解了吗?”

  “也不全是。”秦佑道,“如果世家之间生出嫌隙,就有瓦解他们的机会。”

  秦惜珩问:“怎么做?”

  “现在可能有法子了。”秦佑从范宅那里收回目光,对她道:“永陵的事情传开了,这件事若是有记录,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他们只怕没有想到,当年极力压下去的事情,如今竟然会成为他们的一道催命符。”

  “可唐觉五已经死了好多年了。”秦惜珩皱眉,“永康二十二年距今都快四十年了,现在又能查出些什么?”

  秦佑从容道:“死人开不了口,但不是还有活人吗?只要事情真实存在过,就不怕活人没有破绽。”

  唐渠乘着小轿在宁宅前落下后,忙不迭地让人去叫门。

  宁澄焕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这几日除了进宫朝圣,余下的时间几乎都待在书房。

  “耀之!耀之!”唐渠见着了他,顿时连仪态也顾不上了,着急说道:“永陵的事,得想想办法啊。”

  “这件事你查过没有?”宁澄焕问他,“源头是哪里?从谁嘴里出来的?”

  唐渠愣住,旋即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了,咱们得想法子把这件事绕过去。”

  “绕过去?”宁澄焕看着他,突然一笑,“你想怎么绕过去?”

  “就……得想啊。”唐渠看着他这个笑,觉得瘆得很,当下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宁澄焕问他:“你叔父当年隐瞒过别的什么没有?”

  唐渠道:“我知道的,你也都知道。当年宁老大人帮忙摆平此事后,叔父没有再对这事提及半个字。台院已经在协理大理寺督查这事了,只怕是整个工部都躲不开查问,耀之,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宁澄焕淡淡道:“当年出事的时候,你还是个没入仕途的公子哥。身正不怕影子歪,这事又不是你做的,你担心什么?”

  唐渠听他这么轻飘飘地说着,愈发急了,“耀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此番多半少不了去永陵实探,若是看不出异况还好,倘若被看出来了,我唐家就是首当其冲要被重查!你叫我如何不担心?”

  宁澄焕道:“你叔父都入土多久了?即便永陵现在查出了什么,那也是死无对证。”

  唐渠道:“即便死无对证,那也是要归咎在我头上。”

  宁澄焕状作深思地想了一会儿,问他:“你就真的没有半分主意?”

  唐渠呐呐地“嗯”了几声,道:“我叔父当年是督建永陵的总督,他下边自然少不了跑腿的人,我想着,不如把这事情甩到那些人身上。”

  宁澄焕脸色一沉,道:“你还真是急病乱投医,还嫌这事闹得不够大?”

  唐渠没主意了,问他:“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宁澄焕问:“当年倒卖出去的汉白玉和采购的石材,你府上可还有出入账的记录?”

  唐渠忙说:“这个自然是有的。”

  宁澄焕道:“明日你把账本给我,我看看能不能在这账目上做点手脚。”

  唐渠道:“若是这样,那我直接让人去做也行。”

  宁澄焕道:“你方才不是还急得很吗?生怕下一个就查到你府上。就这么点工夫,你要怎么改写这两笔巨额记录?吃喝嫖/赌也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花销吧?”

  唐渠一想也是,于是不疑有他,点头道:“好,我明日就将账簿拿来。”

  宁澄焕嗯声,忽然道:“我记得,徐荻是不是很为他那长子头疼?”

  “好像是吧,他那长子不是一天到晚闹着要做什么侠客游走四方,行侠仗义吗?”唐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扯上徐荻,多问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刚刚不知为何想了起来,随口问问罢了。”宁澄焕又看着他,说道:“你且放宽心,即便是查问你,你只要抵死不认,台院就拿不到证据,没有证据,他们就没法在大理寺递送陈词。”

  “好。”唐渠听他这么说,略略放了心,“我现在就回去找一下当年的账簿。”

  “嗯。”宁澄焕喊来小厮送他出府,唐渠才走出这书房没多远,迎面就碰上了宁澄荆。

  “宁翰林。”唐渠对他点头一礼。

  “唐尚书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多坐会儿?”宁澄荆笑问。

  “我叨扰耀之许久了,就不再坐了。”唐渠错开身让他先过,宁澄荆便微一低头,从他身边过去,说道:“唐尚书慢走,我找大哥还有些事要说,就不送你了。”

  唐渠客套地摆摆手,“翰林去吧。”

  宁澄荆进了书房,问道:“唐尚书为了永陵的事情来的?”

  “不然呢。”宁澄焕摆了一局棋,黑白二子参差交错着毫无规律地排开,他的目光从天元处的黑子往外扩,继而手上一动,拿走了右下角的大片白子。

  “大哥不用觉得可惜,若是没有这个‘舍’,我们又何来的‘得’?”宁澄荆在棋盘对面坐下,“刮骨剜肉虽然痛,但若是医治沉疴,就必须得断去这些腐肉。”

  “我并非是不舍,而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宁澄焕叹完气,又说,“罢了,无非是局势更迭继续演进而已,没了唐渠,自然还有下一个好子。”

第114章 前路

  赵瑾拜祭过范茹,心里还记挂着与秦佑约谈的秦惜珩,正想先去那间酒肆看看,忽见范蔚熙给她递了个眼神。

  “什么事?”赵瑾跟着他出来。

  “你何日回梁州?”范蔚熙问。

  “说不好。”赵瑾摇头,“我若是只有一个人,倒是能有千百种理由回去,可阿珩那边,皇后怕是还要留她一段时日。若是留她独自在邑京,我总觉得放心不下。”

  她说完,也顺口问范蔚熙:“你们呢?还回梁州吗?”

  范蔚熙道:“叔父要带阿芮回去的,毕竟婶娘和可盈还在梁州。”

  他只说范棨和范芮,并没有提到他自己。

  赵瑾问:“那你呢?要去沧州侍奉颜老先生吗?”

  范蔚熙道:“不,我想留下来。”

  赵瑾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等到有所领悟,嘴已经比脑子先一步问道:“你要留在邑京?你想参加科考?”

  范蔚熙嗯声,“我想帮你。”

  “不行。”赵瑾毫不犹豫就拒绝,“范家清白才多久啊你就要再次冒险往火坑里跳。这事没得商量,我不同意。”

  范蔚熙道:“叔父已经有了年纪,再也禁不住折腾了。阿芮还小,什么都不懂。即便不是为你,我也要考虑我范氏一族,难道我要坐视不理吗?要让范家的门楣彻底凋零吗?怀玉,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靠着你。”

  赵瑾反问:“为什么不能一直靠着我?”

  范蔚熙一时语塞。

  赵瑾道:“我从来没把你们当过外人,更何况,我还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哥。”

  她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缓缓静心,又说:“你不会不知道吧,祖父当年为我策定这条路的时候,是想让我嫁给你的,可他也没想到,我压根就不能生育。祖父在他操持的最后一年里,为我择好了后路,也为梁州择好了后路,他希望我与你能有个接管梁州守备军的后辈,可是啊,天意不允。”

  范蔚熙沉默半晌,说道:“我一直都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刻意游走在外。我不是在躲你,我只是想出去多走一些地方,看看能不能为你谋一条别的路。”

  “哥。”赵瑾轻轻喊他,“这么多年我都挺过来了,不至于到现在就撑不下去。我有拿你当家人的,你一直都是我哥,所以你们可以一直靠着我。只要我还撑得住,就不会让你们担惊受怕。”

  “你不用这么要强的。”范蔚熙看着她道,“以前我没有这条路可选,所以帮不了你,可现在我能试试了,你就不要硬撑。”

  赵瑾垂眸看着脚尖,须臾才说:“那也不是现在。你先等等,我直觉现在不是好时机。”

  范蔚熙看她良久,还是妥协下来,“好。”

  赵瑾在他肩头一拍,笑道:“这么勉强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让你帮我,只是让你迟几年帮我而已。”

  范蔚熙无奈地在她额上一戳,“你啊。”

  赵瑾道:“那你就继续去外面游吧,看看能不能给我找个更好的出路。”

  在他们闲谈的时间里,前来祭拜范茹的人几乎都已上香完毕。范棨对着这些人深深揖礼,赵瑾隔着人群的缝隙看着,对范蔚熙道:“早些带先生和阿芮回去吧,邑京的水太浑了,一个不慎就会成为旁人借刀杀人的利刃。”

  “嗯。”范蔚熙点头,“晚些时候我会与叔父再说的,你也是,要当心。”

  秦佑与秦惜珩还在说着话,便闻楼下的周塘街忽然传来喧嚣。

  “看来是结束了。”秦佑瞥了一眼,见范宅门前乌压压地涌出了一群人。

  “方才还没说完,你如今在中枢内渗入了多少?”秦惜珩叩叩桌面,将他的注意拉回来。

  “没有。”秦佑道,“中枢里盘根错节,我没敢贸然伸手。”

  秦惜珩便问:“那不如这样说,你现在在哪些地方埋了人?”

  “也没有。”秦佑苦笑一下,“我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亲王,谁愿意为我所用?不过是仗着平日里有几个钱,查事情方便而已。”

  “那你这路,可真是有够难走的。”秦惜珩顿觉头疼,这就是一盘毫无转机的死局,若对手永不出错,便全无扭转可言。

  门外这时不轻不重地传来两阵叩击,两人同时看去,赵瑾便推门进来了。

  秦惜珩给她倒了杯花茶,赵瑾就在她身边坐了,问道:“说什么了?”

  “说这路不好走。”秦佑咬了一口茶饼,咽下后抿了点茶,问她:“范宅今日的人挺多吧?”

  “嗯。”赵瑾喝着茶,问道:“殿下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想等永陵这事的结果。”秦佑道,“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如果朝中因此出了几个空职,我想推几个广文堂出来的人上去。”

  赵瑾问:“你推?”

  秦佑只得换个说法,“好好好,父皇推,行了吧?”

  赵瑾道:“那就劳烦殿下看着一二了,毕竟中枢的事,我可真是一点也不熟。”

  “知道了。”正事已经谈到了尾声,秦佑有意对赵瑾道:“晚上请你吃酒,去不去?”

  “不去。”秦惜珩已经代为答道,“怀玉晚上还要陪我,五哥你自己去吧。”

  秦佑便看了赵瑾一眼,赵瑾手一摊,左右嘴角都往上扬着,说道:“我听我妻的。”

  “行啊你。”秦佑一副有气不能出的憋屈模样,“就你有美人是吧?我晚上喝酒,一屋子都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