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69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秦惜珩掂了掂分量,道:“已经差不多了。”

  茉那道:“你这小日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这哪是我能控得住的?往日里穿金戴银舒服惯了,忽然这么一来,倒真是难受。”秦惜珩勉力说完,下意识便想到了赵瑾,梁州那样苦寒的地方,她还要戍边练兵拼死杀敌,每个月又是怎么过那几天的?

  “会好起来的。”茉那宽慰她,“等到了会阳,就什么都好了。”

  “嗯。”秦惜珩也唯有用盼念遥寄相思,只要她们都还在,就不会等不到奔赴彼此的又一个春天。

第164章 攻线

  渐近年关,会阳城内冷冷清清,没有半分辞旧迎新的阵势。

  章之道这段时日一直在县衙内处理公务,忽然听到城外大军而至时,吓得手上的笔都掉了。

  就在他正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衙外有人叫他:“刺史。”

  “侯爷?”章之道见赵瑾来了,迎上去问:“臣听闻大军就驻守在城外,侯爷这是要动兵?”

  赵瑾道:“洛安的事情,想必刺史也听说了。既然有同道中人,那么为何不能殊途同归?”

  章之道却担心道:“可是侯爷,那毕竟都是一群毫无经验的百姓,万一与咱们的正规军合不来怎么办?”

  赵瑾道:“这是后话了,刺史先别担心,能不能将他们收归麾下,我会想办法的。”

  章之道问:“侯爷既然有想法了,此来定是要臣做些什么吧?”

  赵瑾与他说话就是容易,直言道:“我要将会阳作为后备仓廪。这一仗我会尽快结束,不会让会阳承受太大的压力。”

  章之道肃然对她一揖,“臣会在这里等着侯爷凯旋。”

  “好。”赵瑾还礼,大步走入了衙外的天光中。

  卲广就在外面等着,见着她出来,问道:“侯爷,咱们真的要翻挂云峰而过?属下问了许多山脚的百姓打听,他们都说挂云峰东侧是悬崖,能走的山路极少。”

  赵瑾道:“我们不能一直被动地等着,现在的粮草并不充裕,必须得快战快打,而且不能输。如今天赐这东风吸引朝廷的注意,我们趁乱而入岂非事半功倍?”

  卲广道:“属下知道,可走挂云峰翻山而过,到底还是太过冒险。”

  赵瑾看着那似乎近在咫尺的横斧山,眼中忽而迷离,说道:“我知道冒险,但是卲广,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若我能有三头六臂,我想一口气打到邑京去。这一路上会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但我不怕青史如何评谈,也不怕横遭后人唾骂。我要做个乱臣,去接我的公主回家。”

  两人同时默认了心底那个不愿说出口的猜想,已然将这猜想定为了事实。

  “所以啊,”赵瑾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勉强露笑,“这条路我必须走,这一仗我也必须要赢。”

  卲广反驳不出任何话了,低低道:“是。”

  赵瑾道:“我上了那么多次战场,身上的每一道疤痕为的都是大楚。现在看来,还是当乱臣好啊,不用背负忠君的重担,也不用顾虑世间的闲言碎语。这一仗,我是为阿珩打的。”

  她抹了一把泪,振作起来,“走吧。”

  此次主动出手,赵瑾将行军划为了两个方向,共分四路。

  靳如假扮成她的模样,带领人最多的一路队伍沿东南方向去往襄城。宣揽江从河州领三千人顺着漳河东行,直逼昉县。靳伯云和陈参走会经官道去往并城,而赵瑾则与略池营的精锐们翻越挂云峰去往洛安。

  襄城与昉县相隔不过上百里,而靳如所领的兵马最多,他更是扮作了主帅的模样,便是要混淆视线,让人以为襄城与昉县之后的祈安是赵瑾此次的目标。

  并城处洛安以南,两地之间半日可达。待得中州做出判断,派州军去往襄城与昉县时,靳伯云与陈参这一路实际的主力便能顺利抵达并城,在声东击西之下与赵瑾合力拿下洛安,进而吞占整个永夏。

  战术初出时,陈参曾问:“万一他们没觉得靳千户带领的队伍是主力呢?这一北一东可是两个方向,若他们还是往洛安这里出兵,那咱们打得过吗?”

  靳伯云问他:“你知道怀玉为什么要选襄城和昉县这边的方向吗?”

  陈参当然不知,虚心道:“还请靳将军指点。”

  靳伯云道:“因为中州南处多良田,而永夏九华这些地处北侧的境域,几乎全是连绵不绝的山脉。”

  良田多,便代表了收成。只怕不论是谁,都会对这上万亩的良田心生觊觎。

  陈参恍然明悟。

  横斧山的上山之路初时并不难,等到峰峦开始分道,挂云峰一侧的路便狭窄起来。此行随赵瑾剑走偏锋的精锐共计二十人,全是略池营里数一数二的好手,一行人至此处时歇了片刻,先探过山路线。

  挂云峰乃是主峰横斧山的一处余脉,立于永夏与会阳之间,这虽为一截余脉,可依然不弱于主峰,高上五千仞,四面悬绝,上冠景云,下通地脉,山体周身陡峭巍峨,如刀劈斧砍,奇险至极。山峰东北侧是千丈绝壁,直立如削,环有一截二十里长的悬空山石,往下是望不见底端的碧林深渊。

  “这、这么高啊……”一名士卒看了一眼下方便不敢再低头,高山之上的猎猎狂风吹得他双腿颤栗,心中登时隐生了一股退却之意,望向赵瑾道:“侯爷,咱们真的要走这条路翻过去啊?”

  赵瑾并不勉强他们,道:“你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转跟主力走官道从正面去攻。”

  另一名士卒对刚刚说话的士卒道:“来之前,侯爷就说了此行危险,你不是还上赶着报名的?”

  那士卒遂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赵瑾道:“我真的没逼你们,若是实在害怕,我不会怪你们。”

  “我不走。”方才那士卒硬气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们也是攀过嘎尔迦雪山的,又怎怕这区区一座挂云峰。”

  赵瑾又看看其他人,便听他们异口同声道:“我也不走!”

  云彩披着霞光往四周蔓开,此处高峨,一眼望去几乎能够看到远方的村落。前去探路的士卒已经回来了,对赵瑾道:“侯爷,前面虽然难走,但并不是寸步难行。按照咱们惯常的法子,要过去应该不难。”

  “好。”赵瑾将绳索捆在他身上,又与其他人一起站在这端拽紧了绳子的一头,看着这开路的士卒小心地踏上了山壁旁的窄小石道。

  一干人不敢说话,生怕影响到他。赵瑾慢慢地放着绳索,近乎一个时辰之后,终于等到绳子那端传来了几阵节奏有秩的震动。

  旁边就有一棵青绿的翠松,他们将绳子的这端在树身上扎紧,欲留一人暂守在此。

  卲广道:“还是我殿后吧,侯爷,你们先过去。”

  赵瑾并不反对,正要踏上那石道,一人抢了前去,说道:“侯爷,还是我走前面吧。”

  “好。”赵瑾仍不推辞,一行人便间距有序地上了这悬空的山石小径。

  峰刃越高,周遭就越是寒冷,赵瑾不看山崖之外,深吸住一口气后,扶着石壁和半悬的绳子,跟着五步开外的队友慢行。

  呼吸吐露出来的白雾扑打回赵瑾的脸上,不多时就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她胡乱地用手抹了抹脸,屏息凝神望了一眼不知何时灰蒙起来的天际,将脖颈上的遮风拉扯一下,盖住了冻得通红的双颊。

  这一段绕壁的悬空山道并不算长,可窄得只能容下一双脚经过。队伍缓慢地蠕动,顺着开路的绳索走了快一个时辰才见着等在终端的那名士卒。

  “慢一点。”那士卒对即将过来的队友们说道,“这头的风大,避着点脸。”

  一队人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段路,赵瑾握住绷紧的绳索轻轻晃动,半晌之后,自那一侧也传来回应似的震动。

  卲广从松树上解了绳子套在自己腰间,用力地拽紧后,走上了队伍前行的路。这一趟陡壁费时不少,待到他也顺利地抵达,天已经昏沉了下来。

  峭壁这侧是一方平坦的石崖,外围处零零星星地长了几株不知有了多少年的青松。几人分头去捡了几把干硬的枯枝,在夜幕彻底来临前生了一摊火。

  “老规矩,五人一组,轮流守夜,时段你们自己选。”赵瑾说完就靠着一块山石坐下,又道:“我守中夜。”

  中夜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卲广马上也说:“那我也守中夜。”

  继他之后,又有几人主动提出守中夜,赵瑾淡淡地嗯声,蜷住身体抱作一团,靠枕着山石逼迫自己入睡。

  深山里的夜不似素常之地,耳边除了枯柴燃烧的裂声,便只有风口处尖锐的回音。白日里灰暗的阴云在夜后静静地散了,露出那万古不变的皎洁月色。

  十五又过,距离邑京的那场浩劫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赵瑾忍不住睁开了眼,在对着面前的火光出神片许后,忽觉这一幕像极了大鄣山那晚的全部。

  秦惜珩数不清对她说过多少次喜欢,有一句话也说得极对,没有人会对唾手可及的东西放在心上。

  赵瑾被眼泪蒙住了视线,这一刻连鼻腔也堵住了,她怕被其他人察觉,只能张开了嘴来悄悄喘气。

  回忆鞭笞着她,像是在替天惩处那个狂妄无知的自己。她回应得这样迟,又亏欠得这样多,在时隔数月之后,被自己曾经射出去的一手箭正中胸膛。

  赵瑾闭上眼,心已经死在了邑京的炼狱里,追悔的风沿着挂云峰的山脉向北而去,落于洛安时卷起了秦惜珩长衫的衣摆。

  她挺直了身端弓,大大方方地给矿工们露了一手射术,引得叫好一片后,又耐心地教他们入门。

  “我说老郑,”有人小声问郑通,“你上哪儿遇着个这么厉害的爷?”

  郑通斜他一眼,“路上遇到的信不信?”

  这人嗤声,拍拍他的肩道:“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招为妹婿?现如今,谁不是想上赶着和你这位洛安王结个亲?”

  矿工们首战告捷后,一致地拥着郑通为首,大张旗鼓地立了个“洛安王”不说,更是声称要占山为王,一路杀出中州。

  郑通看着秦惜珩,道:“我倒是想,可人家直接就拒了,说是家中有婆娘了。”

  这人也跟着他的目光去看秦惜珩,道:“这人真是没个远见,现在远近之外,谁不知道你洛安王的名声?放着好好的驸马爷不做,却念着梁州那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我看这人,是傻吧?”他说完,又打量了秦惜珩一下,道:“不过长得太斯文秀气了,若不是这射术太过厉害,我还得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郑通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手,道:“别浑说,你睁大眼看清楚,那能是个女人?”

  正说着,秦惜珩忽然朝这边看了过来,又挥了挥手。郑通想也不想就过去,问道:“横兄弟,怎么了?”

  秦惜珩道:“我只是这么教并没有太大的效果,依我看,还是要尽早弄个校场出来。在下一次和州军对峙之前,大家至少得把箭射准了。”

  郑通一口就答应,“好,我马上就让人找个地方做校场。好在州军那边现在没什么动静,否则哪能让咱们有这喘息的工夫。”

  他这句话说完,倒是提醒了秦惜珩什么,她问道:“朝廷没让州军继续镇压?”

  “哎呀,我忘跟你说了。”郑通拍拍头,道:“今天才来的消息,梁渊侯动手了!”

  秦惜珩心跳一缓,追问:“动什么手?”

  郑通道:“梁渊侯领了两路人,分别往襄城和昉县去,这目的,不就是要拿下祈安吗?其实一想也是,祈安一片都是良田,任凭他梁渊侯再怎么铜墙铁壁,也是要食五谷为生的嘛,你说是不是?州军现在没空搭理咱们了,毕竟有梁渊侯这个更大的靶子在,他们得先紧着那边不是?”

  秦惜珩拉着他又问:“你还听说了什么?怀……梁渊侯其他的消息你还知道吗?”

  郑通道:“好似……剑西这次一共有三路人,梁渊侯和另一路兵马都往祈安的方向去了,还有一路人是往咱们洛安的方向来了。”

  秦惜珩垂下眼眸,一时没有说话。

  郑通又道:“虽说咱们洛安南面有个并城挡着,可我怎么总觉得,梁渊侯的这支队伍是冲着我们来的?哎,横兄弟你说,梁渊侯是不是觉得打不赢中州的州军,所以才往咱们这个方向来这么一出,故意吸引一下朝廷的注意,再缓解祈安那边的局势?”

  “不。”秦惜珩凭着对赵瑾的了解,已经些微猜出了她此次行军的用意。

  郑通茫然,“那是什么?”

  秦惜珩道:“我想,她是要来一出声东击西。”

  郑通反应过来,“你……你是说,他其实是想要……洛安?”

  “我之前说过了,有个同仇敌忾的盟友,可以在许多事情上省下心思。”秦惜珩笑了笑,这时无比高兴自己能与赵瑾有这样的默契。

  “那咱们……”郑通试探着问,“咱们要帮梁渊侯的这路兵马吗?”

  “当然。”秦惜珩心中豁然快慰许多,道:“这几日多看着点外面的动向,机会难得,我不会再错过了。”

第165章 相顾

  赵瑾与精锐们在山中行了两日,终于在子夜时分出了山道。自此处起已经到了并城的乡野外境,一行人靠拢着站在一起,等候赵瑾的下一步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