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70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我们现在大概在这里。”赵瑾捡了根细长的树枝,握着一端在地上草草地画着地图,对他们道:“先前,我预估主力与咱们抵达的时间应当差不过一天。并城眼下风平浪静,只能说明靳叔还在路上。”

  她顿了顿,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但也不能排除他们在半道上就遇到了中州的兵。”

  一人道:“咱们去往东线的人那么多,中州哪儿还能调出多的人手来堵这边?”

  赵瑾道:“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不留个心眼。”

  卲广问:“侯爷,那咱们今晚是按计划行事,还是先作整修?”

  赵瑾看着这风尘仆仆的几张脸,道:“辛苦各位,还是按计划行事吧。”

  卲广便带了三人往洛安的方向去,赵瑾又对剩余的人说道:“分开吧,按照之前划定的方位,今夜务必将整个并城的布局弄清楚。”

  天渐初晓时,秦惜珩骤地从梦中惊醒。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她定定神缓了一会儿,如释重负地歇下一口气,却在这时听到外面有人极小声地说话。

  隔着一堵墙,她只能听到嗡嗡的话音,并不能辨出那边说了什么。眼下的局势可谓是如火如荼,一个简单的判断只怕就能改变将来的走向。秦惜珩遂赶紧穿衣起来,推门出去便看到郑通正在与另一人说话。

  这人是郑通新提拔的当家,叫做郝四。两人听到响动,同时侧身看了过来,郑通先问:“横兄弟,你怎么起来了?”

  他随意披着个厚袄,脚上的鞋子趿着,看样子也是从床上刚起来。

  秦惜珩问:“出什么事了吗?”

  郑通朝郝四使了个眼色,郝四便将方才说过的内容又对秦惜珩说了一遍,“赵爷,梁渊侯来人了。”

  秦惜珩的心忽然跳得飞快,催他:“说仔细点。”

  郝四道:“来了四个人,为首的那个自称姓卲,是梁渊侯身边的副将。他说,梁渊侯已经亲自来了,他这趟替主过来,是想与咱们结盟。”

  秦惜珩情急之下有些失声:“她亲自来了?怎么来的?”

  郝四摇头,“这个他没说,但也不重要。赵爷,我们要答应吗?”

  “应。”秦惜珩肯声,又问他:“那四人现在在哪里?”

  “就在山道口。”郝四指了指外面,“这可是大事,我哪儿敢自作主张?当然得先来问问郑老哥的意见。”

  秦惜珩的心跳愈发加快,她刚想说去见见卲广,可理智之下又镇定了下来。

  她现在不能去。

  赵瑾既然亲自来了,那便是有了周密的计划,若是她贸然出现,怕是要扰乱赵瑾原本的节奏。

  秦惜珩忽地不说话,倒让郑通和郝四急了起来,问道:“那咱们怎么做?让咱们的弟兄跟着他们去吗?”

  “他们还说了什么?”秦惜珩又问,“有没有说需要你们如何襄助?”

  郝四道:“我们还没答应呢,他们也不能说吧。”

  秦惜珩道:“你去告诉他们,就说这盟约定了,再去问清楚他们的计划。”

  郝四应声就要去,又想到什么似的多问了一句:“赵爷,要不你与我一起去?”

  “我不去了。”秦惜珩避过身去,竭力忍住那股冲动,催促道:“这事十万火急,你快去快回,切莫耽误大事。”

  “哎哎。”郝四忙不迭就去了,郑通也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着急,是下也跟着慌张起来,问道:“横兄弟,咱们是不是到了生死关头?”

  秦惜珩须臾之后才说:“可能吧。”

  郑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临了又发现自己主意全无,秦惜珩看他一眼,道:“给我一匹马,这次襄助剑西,算上我一个。”

  “啊?”郑通一愣,转念间想到她那一手不俗的射术,便点头道:“好,好,你放心,等天亮了我就给你找一匹好马。”

  秦惜珩颔首,“多谢。”

  郑通有些不自在起来,“这有什么好谢的?而且你帮我们这么多,该是我们谢你才是。”

  秦惜珩笑了笑,没再说话。她靠着椅子坐下,再回思赵瑾此次的攻路,心中忽然来了疑,既然这第三路兵马还在路上,并城也有了戒严的消息,那赵瑾是走哪条路来的?

  她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郝四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进来就道:“赵爷,我问了,那为首的说,只消咱们帮忙在城内喊些假消息,扰乱州军的军心就行。”

  秦惜珩问他:“说了何时动身吗?”

  郝四道:“他们说即刻就走,让咱们派上十几个嗓门大、能喊的兄弟跟着一起去。”

  秦惜珩看了郑通一眼,郑通会意,三两下穿好了厚袄和鞋袜,道:“横兄弟,你且等着,我现在就去挑人。”

  两人同时走了,茉那睡眼朦胧地出来,问道:“天还没亮呢,出什么事了吗?”

  秦惜珩道:“我要去一趟并城。”

  茉那顿时睡意全无,眼睛都瞪直了,“你去并城做什么?”

  秦惜珩莞尔,就说了四个字,“彩云追月。”

  茉那与她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早将她当做了最要好的手帕交,她想出声阻止,却也知道这是阻止不来的,只能关切地叮嘱:“那你要当心。”

  “我知道。”秦惜珩在脸上裹紧了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便冲进了还未破晓的天色里。

  清早的雾气又湿又冷,秦惜珩搓了搓手哈气取暖,在临近山道口的时候,依稀认出了卲广的身影。她脚下顿停片许,驻足原地看了一会儿,等来了带着人往这边走的郑通。

  “横兄弟!”郑通见她已经来了,举着火把赶过去说道:“我已经把人点好了。”

  卲广几人在那边看到火光,也往这方走来,秦惜珩只瞥了他一眼就赶紧避开,听郑通对他道:“按照你们说的,人已经选好了。”

  “好。”卲广看着这些矿工,对他们揖了个军礼,“此番有劳各位兄弟,待大成之后,我等定将感谢各位的协助大恩。”

  “不用客气,我们也是各取所需。”郑通看了一眼秦惜珩,嘴上问卲广:“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卲广率先上马,转身再来看这些矿工时,正见着秦惜珩翻身上马,那动作轻盈似燕,竟是令他倏然愣住,觉得眼熟至极。

  但天色到底还是太暗,秦惜珩又将自己捂得严实,卲广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来,遂而又是一想,秦惜珩怎会出现在此?

  他甩甩头,心道定是自己多疑了。

  一群人整合完毕,郑通从后面过来,直接将秦惜珩完全挡在卲广的视线之外,他拽着缰绳调了个方向,道:“我知道有一条路,走那边去并城更快。”

  “好。”卲广信他,也跟着调转了马头,“烦请带路吧。”

  这一夜光阴抢争,天明时分,赵瑾已经掌握了并城这座小县的大半数布局。

  “早市要开了。”赵瑾看着街那侧已经开始摆摊子的店主,低声道:“都散开吧,以我冷烟花为号。”

  “收摊收摊!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嫌命长吗?”

  赵瑾转身才走一步,就听到身后有个呵斥声远远地传来,她回头一看,有一路巡守的官兵正大声数落着那正在摆摊的店主,“都什么时候了还赶着这两个钱?早说了反贼要来,不要命了是吗?”

  那店主期期艾艾道:“这……这就收。”

  赵瑾闪身躲入了就近的一条巷中,又看到一名身穿铠甲的州军士卒从巷口快跑着经过,好似是冲着刚刚那队官兵去的,大喊着说道:“叛军来了!”

  “已经来了?城门处守好了没有?”

  “王都尉让人在城门内防了两层,不论如何,城门绝不能开。你们先别管这里了,赶紧走,城门处急缺守将。”

  巷子外一片步调声起,赵瑾等人走远了才出来,顺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并城布局图找着了县衙旁高立的角楼。

  剑西兵马已至,几乎整个并城的官兵都去往了城门处支援。赵瑾上这角楼毫无阻碍,在制高点的眺望中看到了城门外黑压压的大军。她转了视线往洛安的方向远看,那一片区域内空落落的不见半个人影。

  辰时过,城门处忽然轰起异动,迅速将赵瑾的目光再次引了过去。她捺着心静静地又等了片刻,余光的视线里便冒出了一行移动的黑点。

  赵瑾猛然看去,只见与洛安方向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位处出现了十多骑人,她心中先是一惊,待得看清,认出了同在其中的卲广,继而便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什么,手上动作一下,一朵冒着白烟的红色烟花就在半空中炸开了。

  时不可待,赵瑾来不及多想卲广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方向,当下就跟着又发了一支冷烟花,转身下了角楼。

  略池精锐们从城中各个方向露了身,齐齐地往城门方向聚去,赵瑾拔出背在身后的刀,听到呐喊声已经在城中响起。

  “并城已归赵侯囊下!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秦惜珩打马跟在队伍里,正好看到一家酒肆外挂着的旗帜,她便勒了缰绳过去,伸手要拽下那酒旗。

  郑通见状,也跟走过去,问道:“横兄弟,你要这旗子做什么?”

  他嘴上问着,先替秦惜珩扯下了旗,便听她问:“带了炭石没有?”

  “有有有!”郝四这趟也跟来了,立刻就将兜里的炭石拿出来,还问道:“要炭石做什么?”

  秦惜珩没空解释,直接将旗帜铺在地上,拿炭石在上面写了个大大的“赵”字。

  围观的人这下恍然大悟,不知是谁递了根竹竿来,道:“绑上吧。”

  郝四抢下这活,三两下就做好了一张简单的军旗,赞声道:“这下还真是那么回事。”

  “大家分头去吧。”秦惜珩给自己择定了一个方位,走之前又说,“各位保重,晚点再见。”

  “哎横……”郑通叫她,可秦惜珩走得飞快,已经只剩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他收回心,对着郝四手上的这张军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吩咐矿工们:“边走边喊,看到谁家有旗子的,全给我扯下来做成这个样子。”

  赵瑾快走已至城门口,外间混乱着正在攻城,这内里也乱成了一锅粥。中州属大楚内域,从未有过什么声势浩大的战事,州军们头一次遇上剑西这样的正规军,又面对这样急迫的攻击,一时之间全都措手不及。

  “那是谁?”城门内侧,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前来于此的赵瑾,奉命守卫城门的都尉王又正看了一眼,大声提醒,“是叛贼!叛贼混入城中了——”

  略池精锐们前后不一地陆续抵达,与赵瑾一起杀入了城门下的混战中,卲广踩着急促的马蹄声赶到,遥声喊道:“侯爷!”

  赵瑾抽空回他:“城门——”

  精锐们都懂这两字之后的军令,刀下愈发地快,竭力替卲广扫清去往城门的路。

  “都尉——”一名官兵扯着喉咙喊,“城内都是叛贼!”

  王又正惊愕地抬头一看,就见方才还一片干净的城内,不知何时起竖起了大小不一的“赵”字旗。

  矿工们的声音又在这时长短不齐地传来:“并城已归赵侯囊下!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地上已经多了不少尸体,而血战并未停下,城门外的州军好似也抵不住剑西军狂硬的进攻,败况听声可闻。那官兵求助地看着王又正,商量着道:“都尉,咱们打不过了,降吧,降了还能留一条命在。”

  “呸!”王又正狠狠地撞开这官兵,鄙夷道:“若降叛贼,我有何颜面面对这身军甲!”

  官兵听他这么说,只得咬咬牙跟上。王又正又是一喝,望着赵瑾道:“我今日即便是死,也是战死!叛贼不除,天理难容。”

  赵瑾心道这还真是一条铁血好汉,她眼观六面,正瞧准了右前方的一名官兵,身侧忽地就射来了一支流箭,正中这官兵的胸口。

  官兵倒地就死,赵瑾想也不想就喊了一声:“戒备——”

  她看那箭矢插在尸体上的倾斜角度,当下就判断这是一支从高处来的箭,全身的警惕都在这时吊起了,立刻就朝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

  城门正对着的是一条宽街,左右两侧都是店铺,赵瑾一眼之下,无法看出流箭的来向。恰在这时又有一道箭飞来,同样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一名官兵。赵瑾再次沿着箭路的直线方向反推着回看,可依然未在那里找到任何可以立足远射的地方。

  “他们有伏兵!”王又正看着自己的人接连中箭,大声提醒其他人,“当心流箭!”

  话音方落,一支箭又射了过来,赵瑾这次敏锐地抓住了箭路走向,确认箭尾是呈着弧形从远端飞来。

  这是……

  她震撼得脑子里一空,又迅速转醒,下意识地望向了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