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86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人不在,倒还能这样救我一命,老子不气你了。”他嘀咕一声,再观周围时,只看到仅余的一名队友还在苦苦支撑。

  几名看守兵紧张地看着他,他们领教了察柯褚的枪法,这时不敢随便乱来,察柯褚也端着枪眼观六路,与他们两两警觉。

  “你们还杵着干什么!”辎重队里有人催喊,“就这么一个人,你们还怕他不成!”

  这几人一听,便仗着人多势众再次对察柯褚围剿过来,察柯褚反复以格枪来挡,毫无还手之力,逐渐地被耗得气力大失。

  杀千刀的老天。

  他在心中啐骂一声,难道今天真要交代在这鬼地方了?

  察柯褚开始反应迟缓,对面一人抓住了他的破绽,正要一枪扎下,一支箭飞速而来擦过这人的脸,吓得他登时动作一止,给了察柯褚一口喘息的时间。

  其他岭南军早就看到有一支百人的列队大步往这边赶,初时他们皆以为这是友军,然而等到列队中有人抡满了弓对他们出箭,才反应过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糟了!”辎重队的领头大声道,“后方还是空的!”

  察柯褚趁着他们骚动,赶紧与仅剩的队友背靠着倚住,他朝着地上吐了一口沫子,有些虚力道:“操,真得等老子一只脚踏进阎王殿才来啊。”

  靳如一个手势,身着岭南军铠甲的士卒们冲锋而上,看守兵们顾不上这边的察柯褚两人,接二连三地投入了与剑西军的搏斗中。

  察柯褚撑来了援军,方才战损的气势又恢复了,端着枪也搅了进来。百人相对,两方谓之势均力敌,辎重队的领头对自己的一名下属道:“快!快去告诉周帅,粮路危险,昌县急需增援!”

  这下属连声应是,察柯褚见状,顾不得自己身疲力惫便要去阻拦,陈参在旁,突然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察柯褚被他拽住,嘴里的骂声正要出来,便有一支枪擦着他的脸扎了过去。

  他心里一凉,还没反应过来,陈参又拽着他往旁闪开,再一次地将他从鬼门关拖了回来,抽空道:“别走神。”

  方才那人骑了马已经跑开了好几步远,察柯褚握紧了手中的枪,在乱中闯开了一条路,手臂用力地将枪投掷了出去。

  这一扔用了他十成十的力,那报信人被枪捅了个对穿,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察柯褚手心里渗着冷汗,见人倒地了才如释重负,他余光一瞟,见靳如用力挥舞着一面简陋的旗子。

  外送的消息被拦截了,辎重队的领头正要再突破出一条路来,骤闻身后马蹄声响若惊雷。

  三千骑兵沿道而来,眨眼间就将他们团团围住,靳如果断地吩咐:“全部拿下。”

  危难已解,入剑官道再次恢复了平静,陈参看着地上这几名已经断了气的先行卫兄弟,顿时连眼睛都觉得刺痛。

  “靳如,”察柯褚捂着自己受了伤的手臂过来,说道:“岭南军的上一队辎重已经离开很久了,这一队若是按照正常时间来算,也该走到一半了。他们好似有严格的抵达时间,若是时间不对,周茗多半要生疑。如果他派兵回来,咱们区区三千人不是他的对手,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这伤要紧吗?”靳如先问。

  察柯褚摇头,“不是要害,随便包扎一下就行了。”

  靳如放了心,说道:“我刚刚让人回许州给檀英报消息去了,至于昌县这边……”他眯眼看着这条望不到头的入剑官道,底气满满地对察柯褚笑道:“还有力气吗?一起把这官道挖了?”

第181章 抵御

  岭南军在元中城下连攻已近五日,但那城门岿然不动固若金汤,毫无破绽可寻。

  周茗上次吃了金汁的亏,麾下伤者不少,便暂且停歇了下来没再动作。他的副将翟松看他在营中坐了一整日,不动也不说话,忍不住想宽慰两句,“周帅,咱们原本就是要打一场长久战,后面的日子还长,只消这么守着元中,等到里面的粮草一空,他们也得开了城门受降。”

  “那可是赵瑾。”周茗看了他一眼,忧心道:“西陲正是因为有他,所以这些年还算平稳。此人的打法我不了解,可才及弱冠就能有此声望,又让圣上忌惮至今,定不能以凡常眼光来看。”

  翟松笑道:“凭他是谁,也是要食五谷杂粮的。咱们守住了这东、南二门,困他一两个月,拖也能拖死赵瑾。再说了,小周将不是还在许州吗?咱们从两面围攻,总能让赵瑾打开城门。”

  周茗叹了声气,“但愿如此吧。”

  他心烦意乱地出了营帐,一眼就见着几个蒙了白布的担架,问道:“这些都是中了金汁之毒才死的?”

  翟松眼中黯淡,痛心道:“此行仓促,军医也不够,好些弟兄没能救治过来。”

  周茗接到秦潇的旨意时,丝毫没有任何准备。他原本想以准备粮草为由推缓几日,可那传旨的奉使催得紧,言说朝廷需要他即刻出兵。若非岭鞍道不愁米面,周茗还真不知这一仗要如何打下去。

  翟松带着些怨气道:“圣上何故要咱们这么匆忙地出兵?卑职跟了周帅这么久,就没打过这么急的仗,临了连几个医者都找不齐。”

  “行了,少说两句。”周茗止住他的埋怨,见一士卒急急地朝他而来,说道:“周帅,第三队辎重没到。”

  周茗先是一愣,马上问道:“距离预定的时间有多久了?”

  士卒道:“已经有半天了。”

  “这么久?”翟松看了一眼周茗,猜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茗问:“派人去昌县看过了吗?”

  士卒道:“第三队原本一个时辰前就该到了,卑职等了半天不见他们来,便派人去昌县看看,可现在一个时辰过去了,派去的人也不见回来……周帅,昌县怕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茗心中当下就腾起了一股猜测,他稳住思绪先在原地站了片刻,对这士卒道:“你领一千人去昌县,看看究竟是不是出了事。”

  士卒领命就走,翟松也猜到了,不确定地问:“难道是赵瑾的人……”

  周茗一抬手,打断道:“先别自乱阵脚。”

  他重新进了帐,这时再看元中周边的地图时,忽然觉悟了什么。

  “还真是个对手啊。”

  翟松听他低喃,问道:“周帅,你说什么?”

  周茗目光一抬,对他道:“赶紧派人去许州,我要知道那边的情况。”

  翟松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耽误他的军令,周茗再次去看地图,片许后喊来人吩咐:“准备攻城。”

  昌县之外,靳如留了一千人看守出入,余下的人则全部去往入剑官道上挖路断道。

  陈参挖得汗流浃背,挽着袖子只穿了件单衣,汗从他额上滚下来,他顺手用袖子擦了,目光一瞥见着了不远处的察柯褚。

  “歇会儿吧。”他走过去关心一句,看着察柯褚手臂上草草包扎的伤口,问道:“你这伤真的无事?”

  “啰嗦。”察柯褚白他一眼,又铲了一方土。

  陈参看着他,突然笑出声来。

  察柯褚瞪眼道:“你笑什么?”

  陈参一铲下去,在他身边与他同挖,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我弟弟。”

  不等察柯褚说话,陈参又道:“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忘了对他的许诺,他就像你刚才看我那样,盯了我好久。直到我对他道歉了许多声,他才原谅我。”

  “那他人呢?”察柯褚想也没想便问,话刚问完就记起来,他弟弟早已不在人世了。

  “十二岁就不在了。”陈参平静道,“病了,没钱抓药,耽误了那么两天,人就没了。”

  他说着看了察柯褚一眼,很轻地叹气,“你是哪年生的?若是他还在,该与你年岁相当。”

  察柯褚道:“不知道,我是老侯爷捡回来的。”

  陈参点头两下,“那你还真是遇上了贵人。”

  提到赵世安,察柯褚的话才多了起来,“我刚被老侯爷捡回去的时候,不仅听不懂他说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对我做什么。我在外面野惯了,常食生肉,不会用筷子和碗。老侯爷那时候为了安抚我,竟然也学我用手抓饭。”

  他回想着过往,笑了笑说道:“我自小风餐露宿,从没遇到过对我好的人。我到了侯府,才知道这世上原来有家这种东西。”

  陈参道:“难怪侯爷这么看重你。”

  察柯褚道:“其实我与阿瑾经常打架,但他很会用兵器取巧,我在这方面不如他,每次都要挨揍。”

  他说完,便想到了今日那生死一线的情形,道:“不过要不是与他打架打得多,我今天也不可能留得命在。”

  陈参看了看那几具放置一排的先行卫尸首,惋惜之际又问:“疾风营没有正队吗?怎么倒是处处以你为大?”

  察柯褚道:“袁老大死好多年了,我看着他被蛮子割破了喉咙。阿瑾本来想让我做正队,是我没答应。”他也看向那一排的尸首,说道:“这个位置空着,我就觉得他好像还活着。其实不光是我,大伙儿都是这么觉得的。反正不过是个名头,正队和副队于我而言没什么差别。”

  陈参道:“你是真男儿。”

  察柯褚不自在地低了低头,含糊道:“今天……谢了。”

  陈参知道他别扭,故意道:“你有时候倔起来和我弟弟挺像,不然你以为我能对你这么好脾气?”

  察柯褚白他一眼,小声道:“谁像你弟弟了。”

  陈参又是一笑,从他手中抢下铲子来,说道:“行了,去一边歇着吧,哥替你挖。”

  察柯褚也确实有些吃不消了,没再拒绝就走到了一旁,问靳如道:“咱们刚刚扣下的那人呢?周茗派了人来不见回去,肯定要起疑了。”

  靳如道:“他要是不起疑,我还真得怀疑他是怎么统领岭南军的。”

  察柯褚看着这已经挖出了地下水的深沟,问道:“周茗还有其他备选的粮路吗?咱们给他一锅端了。”

  靳如道:“再往西南方向就是苗西。可惜,咱们没有岭鞍道的完整地形图,并不清楚那边的路线。”

  察柯褚问:“那就只能守在这里了?”

  靳如道:“至少咱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就全看侯爷如何应对了。”

  撞城木又一次重重地击推在城门上,震得城墙上的砖砾灰尘簌簌直下。

  城门后已经新砌了一堵墙,撞声在外,连带着这面刚刚砌好的墙也跟着晃动,好似随时都会坍塌。

  赵瑾命人在城墙上等距地架了好几张床弩,这弩是根据秦惜珩之前画的图纸打造的,长粗各达五寸,以长木为箭杆,铁叶为翎,远射可达七百步之外,有如雷霆万钧,威力非常。这床弩上还系着一只铁斗,斗内上了数十支箭,一发而散时若鸦飞羽散,便云寒鸦箭。

  剑西军驻城守卫,主用寒鸦箭御敌。床弩弓弦沉重,需得上十个人合力才能拉开,多张床弩并用,弩手们更是调整了射程和角度,几番攻势下来,硬是将外面的岭南军远远拦截了下来。

  脚下的剧烈震动终于得以消停,后备军趁此机会抓紧修补缺漏的城墙,赵瑾站在垛口后静看城下撤离的岭南军,目光定准了一个身影。

  周茗在撤退中回望了一眼城墙,旋即不再逗留,策马便回营。

  被派去昌县探查的人已经回来了,见了他就说:“周帅,赵瑾截了咱们的粮路。”

  “你说什么?”不待周茗说话,翟松就难以置信道,“什么叫粮路被截了?”

  这士卒道:“他们把官道挖了,那么宽的一条沟,拖车根本没法走。那帮人就守在昌县那边,见了咱们的人就射,卑职是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翟松迅速去看周茗,问道:“周帅,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现存的粮草最多只够支撑两天。”

  周茗没说话,他又道:“要不,卑职派人去其他地方借粮?”

  “你方才都说了,现存的粮草最多只够支撑两天。”周茗好似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局势,话语声中并不慌张,“你让人再去他处借粮,能够保证在两日之内回来吗?”

  他点了点地图,“我当时选定昌县作为后储,正是因为这一片的范围内,只有昌县距离最近。”

  翟松心都凉了,“那……那现在……”

  “果真是不能小瞧啊。”周茗看着地图上的许州,又道:“他们能绕到昌县,怕是已经控制了许州。眼下若不退兵,便只剩继续攻城。”

  “可是不能退。”翟松道,“那奉使还没走,便是等着咱们的捷报。这一仗要是给不出个结果,圣上也不会给咱们好脸色。”

  周茗手一抬,示意他先别说话,道:“让我想想。”

  翟松当即便闭了嘴,他出了帐,竟看到喻至忠来了,惊讶道:“喻将,你怎么来了?”

  喻至忠简略道:“不大放心,过来看看。”

  他下马便进了帐子,周茗目光一扫,见到他来也有些讶然,但当下正是缺个人与他商讨,他便没有追问其他,直接说了这几日的全部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