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52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梁渊侯未及批允离开,而她前脚刚走,后脚就传出车宛进犯的消息,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除非她另有途径提前知道。

  朝廷的驿报一日不来,她就一日不能开这个口。

  韩遥急道:“可要等朝廷的驿报抵京,至少还要两日,两日里可能出现的变故太多了,倘若乌蒙嘉趁着侯爷你这次不在梁州,将羌和荡平……那、那到时候岌岌可危的就不止剑西三州了!”

  赵瑾何尝不知这个事实,她咬咬牙,只能寄希望于最好,万分忐忑道:“现在说再多也没有用,但愿几位将军能及时增援。”

  接下来的每一天,于她而言都是度日如年。

  “怀玉。”秦惜珩给她夹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心道:“你怎么了?这两天的脸色怎么不大好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公主多虑了。”赵瑾摇摇头,十分勉强地提了提嘴角。

  秦惜珩放下筷子,盯着她说道:“我听说剑西的军饷已经拨了,新兵的名册也入了兵部的册子,还有什么是值得你愁眉不展的?”

  赵瑾抿着嘴唇,半晌过去仍是坚持道:“没有,公主别问了。”

  她越是这样,秦惜珩就越是起疑。眼下的一切都是风平浪静,除非梁州横生变故……

  这个念头刚起,秦惜珩便骤然品出了什么,猛然朝赵瑾看了过去。

  朱雀门外,一匹枣红色快马狂奔着进入皇城,马上的信差张大了嘴,撕心裂肺地反复喊道:“让开!让开!剑西急报!剑西急报!”

  信差一路上不敢停歇,嘶吼着跑到宫门口,直接从马背上栽倒了下来。羽林卫大步过来,信差从怀中掏出驿报,在剧烈地喘息几阵后,哑着喉咙吼道:“快!剑西急报,车宛已过羌北,凰叶原危在旦夕——”

第052章 压境

  梁州境外,丹沙峡外围。

  两匹飞马从峡谷外而来,临近峡口时,忽地停了下来。

  马蹄在原地踟蹰着,座上一名骑士眯着眼看向前面,不大确认地问着同伴:“那是……人?”

  就在十步以外的前方,那里极不自然地凸起着什么,与周围平坦的沙地对比起来,显得格外醒目。

  另一人道:“过去看看,当心点。”

  “好。”骑士缓缓点头,座下的马匹已经开始走动,他回头对同伴道:“你先在这里等等。”

  凸起于地面的那一处全貌逐渐清晰地出现在他眼中,骑士手持着枪,伸出枪头去挑了挑,翻开一看,果然是一具尸体。

  他冲同伴招手,等人走近了说道:“是个车宛兵。”

  “这里怎么会有车宛兵的尸体?之前咱们清扫战场的时候经过这里,不是把尸体都处理完了?这难道是同我们一样的先行兵?”同伴朝前方又远眺了去,皱眉不解,“难不成,靳千户已经绕到了落石口,这人是被他追赶到了这里?”

  “又或许是清扫战场时漏了,算了,还是先别管这尸体了,封将军还在等着我们的消息,咱们要抓紧了。”骑士驱着马继续往前,回头再一次喊着还处在原地的同伴,“别愣着了,走吧。”

  “来了。”同伴最后看了地上的尸首一眼,跟了上去。

  丹沙峡地处凰叶原西侧,被两旁高起的山石夹成一道狭窄的通道,北侧的山石略高,与横西五峰连成一线,是五峰之一落雁峰的余脉。这里毗邻大漠,土石常年受着大漠风沙的侵蚀,都是少见的丹红色,故而得名“丹沙”。

  两人谨慎地行走在这蜿蜒的峡谷中,不时地抬头望向左右两侧高耸的山石,谨防有人藏匿其间。

  “你看前面。”骑士又一次眯起眼,这次反应极快,“怎么那么多?”

  百步之外的狭窄沙地上,稀稀拉拉地倒了一地人。骑士快马上前,临近后从马背上跳下,就近开始查看尸体。

  看这服饰样貌,应该都是车宛兵无疑。

  “都死了。”他按了按尸体颈部的皮肤,已经僵硬如铁,“至少两日。”

  同伴就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地的敌军尸体,更加想不透了,“他们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骑士数了数尸体的数量,道:“按照他们死的时间推算,至少在两日前,有咱们的人经过了这里。”

  同伴摇头,“怎么可能。”

  的确不太可能,否则他们二人也不会来这里探查实情。

  骑士问:“难不成,是羌和?”

  同伴马上反驳,“羌北一线如今都还在车宛手里,他们没这个能耐越过去。”

  骑士道:“也不知道靳千户有没有抵达落石口,若是他抵达了,此刻就正是需要增援的时候。若是没有抵达,封将军与后备军去了只怕会陷入夹击。咱们现在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先回去告诉封将军,然后从长计议?”

  除了从大漠里传来的风,整条峡谷阒无人声,前方仍是未知,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与茫然。

  “这样吧,”同伴想了一会儿,道:“我往前再去看看,你现在赶紧回去告诉封将军这里的情况。”

  “还是我去吧。”骑士道,“我身量要小一些,遇到了什么也好躲藏。”

  同伴略一思索,点头道:“也好,路上当心,切勿逞强。”

  赵瑾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六日的傍晚看到了独属于梁州的狼烟。

  韩遥担心她的身体,道:“侯爷,这一路没有再听到要紧的战报,想必局势已经稳下来了,你待会儿先好好用一顿饭吧。”

  赵瑾恍若未闻,卯着一口气赶到了营中。瞭望楼上的士卒一见着她,立刻冲营中大喊:“侯爷回来了!”

  营地一瞬间喧嚣起来,赵瑾逮着个人就问:“现在怎么样了?”

  “车宛此次带兵的是措兰,他们已经占领了羌北,还妄图继续侵占凰叶原,但封将军来得及时,没让他们踏入凰叶原。”

  赵瑾问:“攻过羌北城门吗?”

  “羌北城门现今被车宛所截,攻防极严,封将军率领三大营连攻了七八日都破不开。后来,有羌和的军报说,措兰在落石口外二里的地方扎营。封将军便决定与靳千户前后围夹,让他带着铁槊营的一千人从羌和借道,先绕去落石口,今日一早,封将军领了略池营和徐林营的七千人,往丹沙峡的方向去了。”

  赵瑾一听丹沙峡,马上又问:“这次的先行卫呢?可有回来的?”

  “侯爷!”有个士卒大步过来,对她施了个军礼,说道:“卑职贺然,正是此次去往丹沙峡探路的先行卫。”

  “嗯,讲吧。”

  贺然将峡谷内见到的异况仔细地又说了一遍,最后道:“卑职担心这是措兰设下的什么圈套,劝封将军先不要出兵,可封将军说,靳千户这次带的人不多,即便措兰在峡谷内埋伏了人马,他也必须去往落石口与靳千户会合。”

  赵瑾转头就往自己的营帐去,韩遥跟上去问道:“侯爷,要不先吃个饭吧,你今日都没怎么进食。”

  “传我的令。”赵瑾再次忽略他的话,“让疾风营即刻去往羌北。”

  “不是说羌北城门极难攻吗?侯爷,咱们要不要从长计议?你先……”

  “一盏茶的工夫,让铁槊营在校场等着。”

  她落下话就掀开营帘进去,韩遥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转身大声道:“侯爷有令,出兵羌北——”

  赵瑾脱了外衫就来套甲,突然摸到怀中有一块坚硬之物,她掏出来一看,记起来这是临走之前,秦惜珩强行让她挂在胸前的玉。

  这一刻面对这块玉,耳边仿佛又传来了秦惜珩的殷切叮嘱,她失神一瞬,听到营外已经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

  “侯爷,范先生来了。”有守卫在外面道。

  赵瑾正在戴护臂,闻之赶紧道:“请先生进来。”

  营帘随之一掀,范棨急匆匆地走来,“现在就对羌北出兵?”

  赵瑾问:“羌北又有新的军情了?”

  范棨摇头,“车宛此次进犯极为反常,盘踞羌北一线后,并不像从前那样肆意妄为,甚至在攻入凰叶原对上封将军时,也是快速撤退。我是担心,这中间会不会还有其他什么隐情。”

  赵瑾想了片刻,又问:“封伯那边,现在有消息了吗?”

  “没有。”范棨道,“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行进到丹沙峡的哪一段了。”

  “先生的话,我记住了。但无论这中间是否另含隐情,我都得去羌北看看。营中的一切,就托先生照看了。”

  赵瑾已经穿戴完毕,她对着范棨郑重一揖,提枪就走。

  剑西道三州二郡,是大楚西面的一境,从北往南依次是梁州、河州和孜州,这三州往外毗邻羌和与车宛,往内正护着敦庭与元中二郡。三州之中,又数梁州处于最西端,东南方向分别连着敦庭与河州,北抵横西五峰,西接羌和。

  二十多年前,剑西道是大楚最乱的一块地方,这里远离天子上京,土匪横流不说,夷人更是没少打劫,老梁渊侯兵行险招控制了局面后,将府邸建在了梁州,一夫当关,总算减少了剑西道的动荡。

  然而内乱虽然止了,继而迎来的又是车宛蛮人这样的外敌。羌和挨着剑西三州,依附着大楚为生,每每车宛来袭,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一小国。

  夜幕来临,梁州守备军已达羌北城门的十里之外,他们匿身于怪石嶙峋的戈壁间,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主帅下达进攻的命令。

  疾风营的先行卫探过了前方,回来说道:“侯爷,城楼上五步一人,倒是守得森严,咱们要夜袭吗?”

  赵瑾问:“有法子打探到城内的情况吗?”

  另一名先行卫道:“前几日时,我们收到过羌和兵冒死送来的军报,上面说,城内较之以往,只是多了些车宛人的巡查。”

  赵瑾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住的月,对先行卫道:“继续探,今夜丑时,箭声为号。”

  先行卫们再次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入夜后的戈壁原冷如冰窖,猎猎寒风中,赵瑾掰了一块又干又硬的馕饼吃下,又小口抿了点水囊中的酒,和着嘴里的馕一起咽入腹中。

  周围很静,只有低啸的风席卷着四周,在斑驳腐朽的戈壁石群中发出着鬼气森森的呜嚎声。这里白日里虽意外地落了点雨滴,可暮时便放了晴,纵然如此,天上依旧布满了浓云,星光月色无一可见,唯有远处城楼上燃着的火把在这片漆黑的夜中跳跃着光芒。

  赵瑾三两下果了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座沉浸于黑夜中的孤城。

  “侯爷,已到丑时。”韩遥小声地提醒。

  “嗯。”赵瑾颔首,率先从石群中出来,军士们随之而出,夜行的队伍蜿蜒着,如一条黝黑的长虫,缓缓地朝着城楼逼近。

  城壁即在眼前,赵瑾盯着城楼上的一名巡防卫,缓缓拉满了弓弦。

  箭矢破出时带动了一阵风啸,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不等城楼那方反应过来,这名巡防卫便中箭倒地。

  在这短暂的眨眼时间里,赵瑾身后的兵马已经怒吼着冲向了城楼下闭锁的大门。

  她要趁势来一记猛攻。

  城楼上大喊“敌袭”,继而便是断断续续的箭雨,军士们瞬间分作两块,盾手顶着飞箭挡在前方,弓箭手在后面拉弓回击着城楼上的车宛兵。

  攻城声震响了整个戈壁原,这狭小的一座城顷刻间被火把照得透亮。略池营处于最后端,他们将石块放入投石机,又在上面淋了火油,点燃之后用力地拉动机关。

  火球朝着城楼飞射而去,撞上城墙的刹那间,轰鸣声响彻苍穹。

  城楼上的车宛兵接连发出哀嚎声,略池营当下又火速地架起云梯,掩护着铁槊营顺势而上。

  “撞门!”

  赵瑾一声令下,略池营的又一批人推着毡车重重地撞向城门。木屑粉尘从城门上落雨似的打了下来,在沙地上浇了一层厚实的灰土。

  城门不堪重创,栓栏应声而断,弓箭手们瞄准了时机对准城门拉满了弓,却见灰尘散尽后,城内竟然异常地平静。

  不是说,这城门久攻不下吗?

  赵瑾担心有诈,示意身后暂停不动。是时,城楼上传来己方将士的喊声:“侯爷,城楼已拿下!”

  随后便是疾风营的先行卫们从城楼上翻过,落于城内的地面时,他们又对赵瑾道:“侯爷,城门可入!”

  为防车宛兵在城门设置陷阱,略池营便以毡车在前开道,然而这一路进入城内,竟然是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