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119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去。”却是温镜移开罗伞一角,露出小半截脸,无名卫当中没有人看过温镜的脸,但不妨碍他们明白美丑,这个无名卫放缓语气,“请问阁下在此逗留所为何事?”

  夏日清塘的伞面下传来一道男声:“雪天风寒,我来迎你们李掌阁归家。”

  他声音不大语速也不急,端的清质金声,说着他又松开前襟,露出抱在怀中的一件衣裳来。

  “喔——”“哦!”“今儿是天冷——”“原来是送衣裳的!”李沽雪拨开胡乱搭话的下属,滑下马来几步握住温镜撑伞的手,眼睛里几乎要迸出亮光:“你怎来了?”

  温镜索性将伞往他掌心里一塞,取过腰间一只青瓷酒盅,那酒盅外头包有一只锦棉托可以保温,因此那瓷盅递到李沽雪手里时透出温热的触感。

  见两个人毫不避讳又是摸手又是低语,身后几个小子闹得更欢,李沽雪理智知道该把他们打发走,温镜脸皮薄,可是他三魂七魄叫“温镜在宫门口迎他”这事撩拨得早不知还剩多少,只直愣愣地问:“这是?”

  温镜只道:“春湖酿,在家热好的,你先暖和暖和,”他就着李沽雪的手给扭开桃木塞,也不催促,又随意抬手拂过他发间,“怎么落了雪还是不戴幞帽?都沾湿了。”

  李沽雪感觉身上四肢百骸温度飙升,尤其是胸口,一团热气蒸得他快飘起来。他想,今儿什么日子,抿一口春湖酿,险些没给自己呛住。紧接着他又看见温镜退开半步,将一直捂在怀中的衣裳一抖,却是另一件黑羽大氅,披到了他肩头,一面又细致地贴着他的胸口系衣带。李沽雪只觉得手脚似乎是没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温度,一下子忘记该怎么动似的,他就这么看着温镜亲为他撑伞,亲为他奉酒,又亲手为他披一件衣裳。

  又听温镜道:“雪天路不好走,带我一程么?”

  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青瓷酒盅原本没几口,但是李沽雪就是神奇地胆子肥起来,他长眉一扬瑞凤眼看住温镜,那目光若有实质大约已将他衣裳扒完。喝完了酒李沽雪略振一振领子,蓦地回头看一眼几个犹在原地起哄的无名卫。几人登时只觉雪天算什么,雪天一点也不冷,没掌阁大人的眼神冷,李沽雪唇缝里掀出一句:“看什么看。”

  哎哟还不兴看了,几人又想撩爪子扒拉又屈于李沽雪淫威,遮遮掩掩地抻长脖子。可不得了,李沽雪原比温镜高几寸,此时他又撑伞,伞便抬高几寸,温镜一张脸立时整个露出来,马背上几人一静。

  这张脸,这眉眼儿,这颈子…

  李沽雪懒得搭理翻身上马,手里伞一撂,自有知机的小弟替他接着,他便一手执缰一手朝马下温镜伸过去,温镜微微一笑,递一只手搁在他的掌心。李沽雪一只手就将温镜面对面地拉上马,嘴里道:“手怎这样冷。”说着便严严实实连人带外头那件银丝大氅一气儿拢在怀中,又腾出一只手将他脑袋也遮住按在胸口,脸儿遮个严实谁也不许看,在一片哄闹声中绝尘而去。

  马背上两人亲密无间拥在一处,冷风吹一晌,李沽雪脑子热乎劲儿褪去一些,有点清明起来。他一只手环着偎在怀里的人心想,这人,要干什么?他拍一拍温镜的腰,先感叹一句:“瘦了,”又问道,“温二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

  温镜大半张脸掩在毛茸茸的皮料里,声音闷闷的:“去你家,胜业坊。”

  李沽雪这执缰人十分尽职尽责,胜业坊离景风门又不远,不到一刻就带着温镜进门,而后他发现温镜今天可能是有事求他,并且这事恐怕还不小。堂中点着似有若无的瑞兽沉水香,就点在一张花梨木案上,那张案摆在正堂中央,李沽雪没见过,左右不是他这宅子里本来就有的。案上摆着一只小一些的茶盘、几只瓷盏并一只酒瓮,还摆着两只怪模怪样的小釜,收口窄小,正咕嘟咕嘟地小火煨着。

  火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闻着非常香,一下子让李沽雪想起来,他是午膳用完进的宫,到现在滴米未进。他往里头看一看:“什么东西?五颜六色的。”

  温镜已净手在桌案一侧坐下,理所当然一般道:“鸡子羹,”他已摆开瓷盏,又不知从哪抽出一柄八瓣鸬鹚杓,“淮南的习惯是搁稻米,我想你喝不惯,因换成粟米。”

  李沽雪温闻言没说什么,沉默地在桌案对面坐下。淮南吃稻米多于粟米不假,可长安也不吃很多粟米啊,倒多食青麦。唯有关中河南主食乃以粟米为主,而李沽雪的故乡汴州荥阳郡即是关中。

  又听温镜道:“粟有五彩,白红黄紫橙,也不知你更中意哪种,我便都搁了些。”

  哦,所以看着是五颜六色的。鸡子羹用的是老鸡汤,也不知他是预备了多久,给熬得柔白香浓,盛在银柄的鸬鹚杓里头泛着澄澄的光。李沽雪看着温镜慢条斯理盛出两盏,盛的时候袖口滑到肘上。话说他惯爱绑袖或是窄袖衫,怎今日这大冷的天儿穿得如此轻薄,宽袍大袖的…想着温镜便已经将其中一盏推到面前,李沽雪却没动:“你今日找我何事。”

  温镜垂着眼:“先吃,这天凉得快,吃完再说。”

  两人寂然饭毕,温镜原本手里已挑开茶针又放下,李沽雪见状问:“不饮茶么?”

  温镜摇一摇头,将一直温着的酒瓮盖子揭开:“不了,今日陪你喝两盅。”

  李沽雪是真觉得不好了,要出大事。祖宗,我的爷,咱有什么话直说行不,什么事儿啊您开口。

  可是酒瓮里春湖酿的香气一熏,李沽雪忽然又不再忐忑。他看着温镜,今日眉目格外分明,挽着袖子,便好似一下子挥出了遮天蔽日的烟火气,在这一方庭院里袅袅地蒸腾,他还立在苍茫的雪地里等候他归家…李沽雪忽然觉得二三十年他头一次活得明白,人生从此再无他愿。他坦然一笑接过温镜递来的酒盏,心想又有什么,大不了命给你。

  温镜却没想要他的命,只是安静地提起一段往事,他待李沽雪放下酒盏便道:“无名殿掌内廷卷宗,各类秘闻你想必详熟,今日我想与你谈一件宫闱旧事。”

  宫闱旧事?李沽雪:“什么事?”

  温镜道:“陛下从前有一位温贵妃,你知道么。”

  这也没什么不能知道的,在地字阁看过也不少,似乎是景顺初年极其得宠,不知为何后来宫中讳莫如深,左右也是温镜他们家的长辈。两人也心照不宣,兄妹几个还是想给家里平反报仇,这是两人绕不过去的坎儿,李沽雪便没藏着掖着,答道:“是有,也是上东宫时就入侍的,怎么?”

  温镜深深看他一眼,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出了这个门不能有第二个无名殿的人知道,行吗。”

  “温贵妃,”他缓缓道,“传说我与她长相有八分相似。”

第265章 二百六十五·春光欲去谁留住

  李沽雪神色惊诧起来,温镜继续:“我欠你一句解释,昔年金陵地底我以为有性命之忧,曾对你说我不是他弟弟。”

  “是,”李沽雪想起来,这个“他”指的是温钰,“你还说他弟弟早死了。”

  。你记的也太清了吧。温镜很快镇定道:“那句是胡说,真正想说的即是我不是他弟弟,温擎也不是我父亲,”李沽雪一下子惊住,看着温镜直盯着自己又说一句,“温将军是我舅舅。”

  ?舅舅?母亲家里的兄弟才是舅父,那么、那么?面貌有八分相似的温贵妃?李沽雪脑中电转:“你是说从前的温贵妃?是?是你…?不,等等,”他在脑中搜罗半天才找回思路,“可是据载温贵妃并没有留下子嗣?”

  他回忆一番:“温贵妃只有一次有身孕的记录,但生产时出了变故,五皇子未活过半岁便夭折。那一年是——”

  趁他回忆的档口温镜接道:“是景顺四年,并没有夭折,你一定知道封息之术。”

  !封息之术!李沽雪被温镜接二连三抛出的消息砸得几乎思考无能,强迫自己在脑海中搜刮。封息之术是将胎儿用秘术封住,婴儿脏腑凝止,口鼻闭息,待启出来后却与寻常婴孩无异。江湖上是有这么一套秘术,但是据传封息是有时限的,一年之内必须要解封,否则孩子会没命,最轻也要落个残疾。一年,一年的时间…等等!温镜是哪一年生的来着?可不正是——

  “我就是景顺五年七月的生辰。”温镜镇定道。

  他是、他的生母是温贵妃!竟然是这样!李沽雪脑中轰鸣不止。若说温将军的事尚可用所谓“大局”、“安定”来为皇帝开脱,可再算上温贵妃这笔账,温镜必不肯善罢甘休。李沽雪却没提这个,只霍地起身绕到温镜身边要抓手腕,一面道:“那你经脉里的毒是不是就是和这个有关?”

  温镜躲开他的手,他却没法生气,因为温镜是这么躲的:反手拉住他的手,还冲他笑一笑:“你别急,坐。”

  再坐下来就是挨着人亲亲热热坐到了桌案的同一侧,李沽雪:“温贵妃是你的生母,这是谁告诉你的?”

  温镜坦然道:“陛下亲口说的,上回七夕,”又补充道,“佐证很多,钥娘是四年九月底生的,次年七月又生了我?最直接,你知道三途殿怎么走,大可派人去请霞儿来一趟,她会摸骨,我的骨龄一探便知。”

  李沽雪闻言敏感地抽抽鼻子:“不对,你…已经叫她看过了?”

  温镜仍握着他的手,沉默半晌承认下来:“是。”

  “是?”李沽雪磨牙,“简简单单一个‘是’?温镜,你早知道皇帝是你爹你不告诉我,看我吃干醋你很高兴?”

  温镜温温柔柔冲他笑:“我很高兴。”

  !!!踏马的老子不活了。李沽雪顾不上生气,脑子又是一顿迷糊,今日这祖宗太不寻常,他强迫自己多用用理智,又道:“温贵妃,为何要将你送到居庸关?”

  温镜反问道:“今上登基三十二年,这还不算没登基前就开始纳侍,到如今慢说是皇子,公主又有几个存活?”

  话说这个思路还要多谢白谋任,这个说法的确最惨最无辜。

  那边厢李沽雪一想,还真是,公主倒还有两位,皇子排都排到十好几,可长大成人硕果仅存就两个,还不算没生下来和没活到序齿的,就这俩,有一个还被关进了宗正寺。

  “你是说宫中子嗣艰难,温贵妃担心你…?”李沽雪问。他几次三番开口,说不出“夭折”二字,仿佛说出口就不吉利。

  温镜体念他的心意,捏一捏他的手指:“是,我不瞒你,温贵妃…我母亲,她不只是担心,她是确确实实已有性命之忧,云皇后统御六宫当真贤惠得很,我母亲当年发现自己中了云皇后的不治之毒,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因此才冒险把我送出宫。”

  “这些都是陛下告诉你的?”

  “也不都是,他只是言明我生母是谁,其余的是我多方求证拼凑而来,当年真相,大抵如是。”

  李沽雪忍不住问:“陛下既知道,他没说什么?”

  说什么?温镜心底一片冷凝,面上一切如常:“九五之尊,身边的女人却信不过自己,自然震怒,对我母亲和温家都颇有微词。”

  李沽雪直觉哪里不对,一时又摸不到头绪,思索道:“他既然不高兴,派人将你追回来就是。且温将军定罪是在景顺十一年,你说过,那年你六岁,受了很重的伤。”

  温镜平静道:“也是那一年,温贵妃殁的,”他面上似乎忍耐片刻,终于道,“听闻死的时候空有贵妃尊位,人却是死在冷宫,宫人过了好几日才发现,得亏当年也是这么一个冷天,否则…据说发现的时候身子已经凉透。”

  他语气虽平静李沽雪却听出彻骨之痛,低着眼睛显出一种罕见的脆弱,却听他又道:“我母亲是将门之后,也是练过春山诀的人,她若是…若是想死,立时便能了结自己,可她没有,她熬了七年,拖着剧毒,活生生熬了七年。”

  李沽雪什么思索一瞬间抛诸脑后,心中大恸拥住他,发现他浑身都在不明显地发抖。“别…别再想了,”李沽雪抚过他的脊背,“罪魁祸首还是云是焉,怪不得她又要杀你,还有韩顷,只怕他也出力不少。还有皇帝,如今成天挂念你有什么用?惺惺作态。”

  温镜吁出一口气,你能听明白,真是太好了,你可千万要记住呀。

  他贴在李沽雪胸口数心跳,一面暗中发力按下自己胸腹间的一团寒气,等到李沽雪心跳几乎重归正常,他才默默从他怀里坐直身子:“云是焉我已经见过,沽雪,我想见见你师父。”

  李沽雪拉着他的手,一面欣慰:他终于又肯找自己商量,一面又止不住担忧:他要见韩顷,会发生什么?一瞬间,李沽雪发现他倒没有担心韩顷的安危,亲近有加的师徒情谊久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他怕的是温镜不要命的毛病又犯,去找韩顷拼命。同时李沽雪又愧疚起来,从前他三番五次地警告白玉楼不要旧案重提,如今想来真的太不是东西。他答一声知道,又握着温镜的手郑重道:“你打算怎么办?我帮你。”

  温镜忽然笑起来:“我今日来不是为了这个。”

  此时他笑的那个样子,不知为何安静里透出些赧然,他眼睛往李沽雪面上一转又垂下,似有千言万语,李沽雪于是也怔怔:“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使你知道我的身世,体察我的伤痛和仇恨,来日你会怎么选?你不要怪我,我直说要逼宫,你这只知忠君的榆木脑袋恐怕要掂量掂量——当日你是怎么说裴玉露的?我记忆犹新。从前不是没有向你求助,可是落得什么下场,一次便罢了,得是骨头轻贱成什么样才三番几次记不住疼。温镜心想,可如果我要死了呢?你会为我报仇的吧。你已答应帮我…不,你答应我可不够,我要你做最利的一柄复仇剑,我要你将今夜永远铭刻于心。

  他嘴上道:“我知道前路依然千难万难,可我、可我…”

  李沽雪乍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怦然和希冀,小心翼翼地问:“可你怎么了?”

  温镜与他十指相扣,几乎不能直视他眼中炽热的光芒,垂下眼:“沽雪,咱们和好吧。”他开始念演练过无数次的话,“我母亲仙逝,裴师追思不已。我想,为什么人总要等到真正失去才能明白?我总记恨你当年不告而别,也记恨你不肯信我…可我更怕有一天我会后悔,会觉得遗憾。”

  说完一席话温镜忽然口干舌燥。也是,平日里他甚少一气说得这许多话,不过更紧要的是,真奇怪。有些话,太奇怪了,怎么好像一旦说出口就成了真,有一瞬间他的内心里居然也有几分当真,不仅燃起七上八下地期盼,且又因深知自己这话只是虚妄而生出无边无际的悲怆颓唐。

  李沽雪却不许他多思,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就紧紧拥住他:“从前是我混账,阿月,我不会叫你再有遗憾。”

  温镜默默,两人相拥片刻,他手指顺着李沽雪的衣襟一路划到腰间,抬头看一眼,慢慢俯下身。李沽雪连忙去拉他,手攥上他的衣领子,却一时间舒爽得不知是要把他拉开还是要将他头按得更低。

  再后来,酒瓮里的春湖酿由热变温又变凉,映着窗外的雪光寂寞地打了个旋也无人过问,再后来…千万句无法言说的爱恨痴缠于耳鬓厮磨间酝起又消弭,此情此生俱末,不如就此湮没在胜业坊这一方落雪的庭院吧。

第266章 二百六十六·牡丹未放已知名

  景顺三十二年岁末,白玉楼忽然发告天下书,历数无名殿罪状,号召江湖人士进京讨伐,清君侧,旗号上是这么写的。当中最为紧要的一条罪状便是二十年前居庸关案,说是此案为掌殿韩顷一手炮制的冤案,温擎将军乃是蒙冤惨死。

  当然如果只这一条并不会起什么号召作用,关键是,讨伐状送到各家一看,咦,怎么隔壁某某宗门前两年忽然没了,原来竟然是灭在无名殿手里?嘶…亲者痛仇者也未必快——不乏一些经营数十年、树大根深的家族一夕覆灭,这种事江湖上虽然屡有发生,但悉数灭在一家手里就实在令人胆寒,还都灭得干净利落。但凡撑得住宗门家族,谁没有些压箱底的本事,谁不是有头有脸,谁不是武功盖世叱咤一方,各家各派的帮主盟主都自认算得上一号人物,可是这忽然间发现,赶情儿咱们所有人头顶上还有这么一只尽握风云的黑手呢?

  本来也不是自家事,也有人将信将疑,可是一齐送到各个掌门手上的还有一份名录,一份无名殿密探的名录。这一下子可是凉水浇了油锅,大家回去一查,哟呵,自家最宠爱的小弟子、最得力的副手、道侣佳婿、等等等等,还真是有无名殿的探子。

  什么意思,这是随时想挑哪家下手就下手啊?你无名殿未免张狂。云生海楼首肯,十大门派大半响应,连一贯遗世独立的仙医谷裴谷主也被瞧见多次出入长安白玉楼,大家伙一瞧,走罢,长安走一趟。

  无名殿自然也收到消息,正在这个档口温镜说要见韩顷。一本正经上的拜帖,韩顷接的时候李沽雪在旁,一顿纠结到底要劝去还是不去,毕竟温镜提前打过招呼,可他又担心温镜的安危,实在两难,谁知韩顷竟直接点了头:“曲江行宫?行。”

  怎约在那?李沽雪试探地问:“要不要提前布置?恐怕来者不善。”

  韩顷想一想拍板:“叫地字阁点兵械陪着去一趟。”李沽雪心神一凛,地字阁出面是要见血的,手心全是汗,心想出去一定得想法子给温镜递信,叫他多加小心。

  待他出去韩顷召来地字阁掌阁和:“约在岁除,宫里的宴你要守好。”

  “宫里的宴?”地字阁一向掌文书刑狱,宫禁从未过问,掌阁一时有些迷糊。

  “嗯,”韩顷面色有些凝重,“我疑心白玉楼另有所图。”

  掌阁听得懂这话的言外之意,勉强笑道:“白玉楼还能逼宫不成么。”

  韩顷也笑:“原以为陛下会下决断,没想到年纪大了心软了,我料想白玉楼不会就此罢休,总要防着。不过你说的也是,应当不会如此不自量力,前头楚氏的例才过去多久?楚氏当时禁军和京畿营俱在掌握尚且兵败,前车已覆,后未知更,哪有人如此学不会乖?许是我多虑。”

  掌阁躬身应是,就是,楚家人的血腥味儿还没散干净呢,应当不会有人这么胆大妄为。

  …

  便就是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圣知不用愚者谋,前车已覆,后未知更,何觉时?这是荀子谏成相:前头的车子翻了,后面的车却不知便更路途,何时才能察觉谬误?可是前车之鉴恰恰是后事之师,有人就是如此不学乖,楚氏犯过的谬误温镜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咱们不犯便是。

  这件事一定能成,李沽雪那边最近很安稳,说明无名殿毫无察觉,温镜扫一眼舆图,又看看人群中央的温钰。

  白玉楼中大佬满座,却不知何时温钰已成他们其中一员。他被推举为京城魁首,隆庆坊白玉楼与崇仁坊吴记,一雕黑一饰白,长安城东北两座高楼,终有一战。

  剑尊谢秋河亲至,前两日还试过温镜剑法,温镜也终于知道了他与家中长辈的渊源。原来谢秋河问鼎泰阿之前曾卡在一个境界十余年,心灰意懒,游历边关到幽州,偶然与温擎一战,整三日夜打完两人都受了伤,但是分外酣畅淋漓,引为至交,此后三不五时天南海北也要约在一处比试。谢秋河正是经温擎指点才得以一举突破,后来做到剑宗宗主,成为泰阿认可的主人。

  当日谢秋河与温镜试完剑,他盯温镜盯了半晌而后遗憾道:“你再活十年说不定泰阿下一任会选你,可惜了。当年我赶到居庸关时你们兄妹已经不见踪影…终究是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