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121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稍后,接二连三地,御前的茶水侍立宫人换值后全是生面孔,张晏吉觉出不对,他沉吟着问奉御:“你是哪一年进的宫?”

  奉御抬起一双漆黑的杏眼一眨不眨盯着他,嘴角一直噙着笑,只是方才外头天亮还不觉着,这会子天暗下来,她这笑简直不能细看,无端的鬼气森然。

  正在这时外头李掌阁的声音传进来,张晏吉再一看满殿的宫人,没有一个显出慌张之色,不仅不慌反而还都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整齐划一偏过头瞅着他笑,张晏吉头皮一麻——后知后觉,这些、这些宫女儿一个个,虽然容貌各异,但是扭头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里头景顺帝更完衣,一名宫人正低眉顺目为他整理配饰,他没听清便问:“外头说什么?”

  屏风外头张晏吉:“陛、陛下…”

  屏风里头宫人仰着白生生的脸不言不语,景顺帝心头一跳:“张晏吉!”

  张晏吉在宫里一辈子没见过这等情形,威逼利诱、哀求斥责,这些宫人岿然不动,只规规矩矩侍立,半句也不答。他扬手铆足力气一巴掌扇在奉御面上,谁知身形矮他一头的弱女子竟然晃都没晃一下。

  他战战兢兢转过屏风,乍一见这儿还有一个,吓得立即将景顺帝抢过来挡在身后。

  景顺帝不悦:“怎么了?”

  “陛下!”张晏吉往地上一跪,“外头李掌阁说叫咱们关紧殿门先不要出去,听着乱糟糟的,仿佛出了变故。殿内这些——”

  “什么乱糟糟的?”景顺帝截口问。

  张晏吉捏一把汗:“…似乎是马蹄声。”

  马蹄声?马蹄声!楚氏的事情才过去多久,景顺帝立刻警醒,他攸地看向屏风内毫不惊慌的宫人,厉声问:“你是哪个宫的?!”

  宫人抬起头,凉瘆瘆地笑答道:“三途殿。”

  温镜进殿的时候张晏吉正陪着景顺帝蹲在屏风后头瑟瑟发抖,温镜寻了片刻才找着人:“陛下?”

  景顺帝玉簪裘冕偏了几寸,白珠十二旒绞作一团,他身上玄衣纁裳不见天子威仪只见惊惶畏惧,听见有人进殿,人声渐近似乎是…“五殿下?是五殿下!陛下!是五殿下救驾来了!”张晏吉搀扶他站起身。

  景顺帝颤声道:“是老五?”

  “是,是五殿下,”张晏吉呼出一口气,“正是在曲江行宫救过驾的五殿下!”

  景顺帝一把抓住温镜的手臂:“外头情形如何?”

  温镜脸上安静得仿佛岁月静好:“一切尽在掌握。”

  景顺帝这才松一口气,紧接着他一口气又蹿到嗓子眼。温镜扶着他的手——说是扶着,可他年近六十又受到惊吓,几乎是拽着他转出屏风,外头一遛说不清是人是鬼的宫人齐齐行礼:“二公子。”

  二公子?肯定不是在喊皇帝,张晏吉在家里兄弟排行也不第二,那么只有…张晏吉尖叫一声手指向温镜:“你、你!”

  温镜客客气气道:“张公公伺候一天想必劳累,歇一歇吧。”

  被张晏吉暗赞过一声稳妥人的尚衣奉御不由分说上前,与另一宫人一左一右架着他带到一旁。张晏吉只觉她们瞧着十指纤纤,钳在他胳膊上却如同金钩铁桎,还把他嘴巴堵了起来,真是再稳妥也没有。

  景顺帝僵着身子:“你这是何意?”

  温镜笑道:“没别的,想请一份恩典。新岁将至,有的冤屈咱们就别留到明年了吧。”

  景顺帝被他拖着往外走,喘着粗气惊疑不定:“还是温擎的案子?你不是已然打消疑虑了吗?”他小臂被攥得死紧,虽向来养尊处优的皇帝哪里受过这等对待,疼痛和麻木一下一下从手臂往上窜,他反手攥住温镜的手,“楚氏的话不能信啊!你、你…”

  你你你磕巴半天景顺帝手劲松下来,丧气道:“你如今回头还来得及,今日的事朕不计较。”

  温镜停下脚步回头望他:“我该说您无情还是有情呢,陛下?当年温擎将军本本分分给你守国门,您非说他谋反,我如今是真的在逼宫,您说您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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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溜出去的无名卫 要坏事

第269章 二百六十九·北邙山上列坟茔

  “逼宫?”景顺帝一个劲摇头,“不,不,你是受奸人教唆蛊惑,挚娘的儿子,怎会逼宫?楚氏那样的人才会逼宫,你在曲江不还救了朕吗?”

  “唉,”温镜叹一口气,“您说楚氏为何要逼宫?不是您非要拖着九皇子的婚事把人给急的么?”

  景顺帝还是摇头:“可是钦天司的人找到韩卿,说这两年老九不宜娶亲。”

  还搁这韩卿呢?温镜遂把他家韩卿做的好事从头讲一遍,末了道:“您信重的韩卿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把兴平侯吓得夜夜睡不得一个安稳觉,时时刻刻觉着您要抄兴平侯府。”

  “不,”景顺帝松弛的眼角颤抖不止,“韩卿绝不会…”

  却听温镜又道:“唉,为官二三十年,一路从上林苑监做到兵部,攒的家底几年间全砸在居庸关,转头被揪着说贪污军饷,兴平侯,我要是他我也得反。”

  “他没有贪纳军饷么?他在上林苑监的时候手脚就不干净,这么多年在朝中结党营私,牟利不知几何。还有楚氏,宫中数她最贪财,”景顺帝不相信,“他们往军中安插那么多人,吞噬兵权之余不就是为了敛财?”

  温镜瞅着他摇一摇头,国库什么样心里没数?要不是兴平侯自掏腰包,现在说不得这宫里的主子就是靺鞨人。再说从前的兴平侯可能是求财,但是慢慢儿地,在您的扶持之下人眼界打开,有了格局,自己往里贴钱也要培养将领,也要打胜仗,只有您还觉着他们家还是当初给您看菜园子的小门小户。

  身边的人,给你生儿育女给你当牛做马,到底有没有好好看过一眼?裴玉露他姑姑真的一辈子说她不冤是不冤,说冤也是太冤。温镜:“到底有没有,您自去查。除了无名殿、除了韩顷,朝中没人了么?我今日来不是替楚氏鸣冤。无名殿忠君,或许是真的;无名殿头头忠君,您醒醒吧。为了帮云是焉铲除异己,韩顷一面装模作样讨得您信任,一面对皇子下手。咱们旁的手足怎么死的您自己查,单说九皇子和我,楚家和温家俱是被构陷,”他叹道,“那道奏表您仔细看了么?”肯定没有。

  却听景顺帝道:“朕仔细看了,矫制虎符,伪造医案,假传圣旨…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一定是兴平侯无中生有。”老皇帝眼巴巴望着温镜,“且朕已告诉你,现在四境都不安稳,不是重启旧案的时机,你为何就不能耐心等一等?”

  温镜喉头一窒:我怕我等不到。

  “再者说,”景顺帝看他有些听进去便往一旁榻上坐下,愈发苦口婆心,“即便查出来确系诬陷又能如何?朕比你更加思念你娘,还有擎哥,他小时候每年在长安几月,他也曾是朕的伴读,朕的骑术全是他教的。朕对他们的思念绝不轻忽,可是又能如何?即便平反昭雪,死去的人也回不来。”

  他话音没落就被粗暴地从榻上拽起,温镜抓着他往殿外走:“这话您早说。”

  早说这些不是人的话,我早不必迂回客气讲道理,净瞎耽误工夫。

  出得殿,温镜把景顺帝面朝殿外阶下一掼:“不好意思,由不得您。”景顺帝只见清心殿整个被围,乌泱泱全是玄衣,平日最让他安心的无名卫,如今看见他毫无反应,倒是对着温镜抱拳听命,景顺帝面无人色。却听温镜又道,“彩云殿、麟德殿,整座宫城尽在掌握,陛下,今日无论如何得劳动您动一动御笔。”

  是了,眼下外头静悄悄的,毫无兵械之声,说明不只是清心殿,整座宫城恐怕真的已然陷落。韩卿…既然他矛头直指韩卿,那么肯定已经早早把人捉了起来,但还有李卿,不知所踪不知是不是也被制住…说不得是抓住了韩卿和李卿假传指令,这才控制住了面前这些无名卫…景顺帝犹不死心:“即便无名殿被你策反,长安还有禁卫军,还有驻扎在城外的京畿营,一定会驰援皇宫,你这是劳而无功。”

  “嗯,”温镜好整以暇,“前提是今夜轮值宫禁的千牛将军派人出去报信求援。您猜猜,这信我能叫他送出去么?”

  景顺帝瞪向自己这儿子,终于明白他说逼宫真的是货真价实毫不含糊在逼宫。

  他被拉着向前殿行去,口中哆哆嗦嗦嘟囔:“阿镜,你、你小时候父皇还抱过你,你是父皇的亲儿子,怎能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不怕遗臭万年。”

  温镜毫不在意:“大逆不道之事左右我家里已经行过一次,债多了不愁,不劳您费心。”

  他将景顺帝带到御案前坐下,立刻有傀儡宫人笑嘻嘻地上来磨墨,景顺帝又是胆寒又是惊怒,趁着这档口尝试怀柔:“你是不是怨恨父皇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阿镜,当年你舅舅家里获罪,你想想,满门抄斩,你才几岁,是如何逃过一劫?是朕暗中安排人手一路照拂,才保得你平安到扬州的啊。”

  “哦?”温镜笑笑,“一路平安到扬州么?”半路上经脉自己碎的吗?

  “正是正是,”景顺帝忙不迭点头,“当年你孤身一人——”

  温镜打断他:“孤身一人?陛下,我哥哥姐姐都好着呢,哪儿来的孤身一人?”

  景顺帝惊呆:“你…哥哥姐姐?你哪来的哥哥姐姐?”接着他反应过来,干瘪的嘴唇翕忽,“是、是温擎的…?”

  “是。”温镜道:“还有一名幼弟,温擎将军三位遗孤都还在人世。陛下,方才您说什么来着,平反与否又能如何?这话您敢当着他们的面说么?您怎么说,‘你们父亲的名誉算什么狗屁?’”温镜将笔塞在景顺帝手里,“您道为何我们当年能在扬州落脚,那是因为温擎将军余部拼死相护。”

  “您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他嗤笑一声,“写吧,圣旨您写了三十来年,还须我教您么?”

  景顺帝又想了想,挣扎道:“朕对不住你舅舅,可是你娘这些年朕一直念在心里,凤璧朕都没给皇后,一直为她保留。阿镜,你这名字当年还是父皇取的,你难道不念着血缘亲情吗?”

  温镜淡漠答道:“我很念着,我念我娘的血缘亲情。镜之一字是您取的么?分明是我娘给我取的。她说她这一生到头来一场空,但有所求也皆是镜花水月,拜托裴师一定带我远离皇宫。叫我顾念血缘亲情,您可有丝毫念过夫妻恩情?”

  景顺帝听他如此说,遂知当年恩怨他已俱悉,多说无益,颓然道:“这皇位你非要不可?”

  “嗯?”温镜转过头,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的宝贝皇位,打量人人都跟你一样?世间有多少比权力和尊位重要的东西,他这个便宜爹,真的一点也不明白,“什么皇位,我要两封诏书。一封下旨重启居庸关案,一封彻查无名殿韩顷陷害忠良。哦,还有云氏中宫失德,残害妃嫔皇嗣,陛下,这事也得查。”

  他目光如炬:“陛下不愿写也无妨,今日您就带着您的‘贤后’和‘忠臣’下去亲向我娘和我舅舅磕头吧。”

第270章 二百七十·留得千秋万古名

  这地步面子里子都撕破摊开,景顺帝收起满面哀求,冷哼一声:“一旦云氏罪证查实就得废后,她的儿子自然登基无望,老九早已关进宗正寺,你还说你不是想要皇位?”

  温镜看他两眼决定不再耽搁,命傀儡人捉住他的手写字,嘴上嘲笑道:“唉,郦王、九皇子和我,如今只余这三个人选,陛下想想,这事赖谁。您早些约束云氏,”不要借着再培植一个楚氏来要挟威吓,有些手段只会使疑心生出更多的、无穷无尽的疑心,“你们夫妻俩的嫌隙哪里怪得着旁人。”

  景顺帝被迫一笔一划写圣旨,嘴里却道:“我今日下诏,明儿就再下一道,斥责你带兵犯禁目无君父。”

  殿中夜色笼罩,唯有御案上一灯如豆,温镜面上苍白,笑得不比三途殿傀儡多一分人气儿:“我劝陛下慎重。您身边的宫人您往后分得清哪个是真人哪个是我的傀儡?我本想留着张晏吉给您作伴,赖好算是全一全孝心。陛下若是出尔反尔,不如把张公公也制成傀儡。”

  傀儡?傀儡!这满殿异状的宫人可不正是江湖上传闻的傀儡!张公公…景顺帝一瞬间脖子后头汗毛倒竖,还是活人制成的傀儡!往后、往后无论换多少批宫人,今日他这好儿子能将人悄无声息塞进来,往后都能!都能时时刻刻替他看着自己,这诏书决计出不了清心殿!

  昏暗中景顺帝安静片刻,忽然不再挣扎,面色古怪道:“既然诏书已成,朝臣又齐聚麟德殿,不如现过去宣旨。”

  嗯?什么毛病,是有什么开关嘛?温镜有些狐疑,妥协也太突然了吧,傀儡威慑力有这么大?不过无妨,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也是要即刻去麟德殿昭告天下的,免得夜长梦多。

  到得麟德殿的时候景顺帝从龙辇上下来,脚步简直有些急不可待,干嘛呢?温镜心想,圣旨已成,这麟德殿里头还能有人阻止发诏还是怎的。

  到得殿上,朝臣们中有许多惊疑不定,本是来赴宴,而后是两个正主子莫名迟来,再而后是无名卫围殿,哪一样都不同寻常。而另一些则老神在在,并不见惊慌之色。

  温镜一时没看见李沽雪,只有另一名无名卫首领守着,似乎也是四大掌阁之一,温镜有些讶异,不过他有更紧要的事,暂顾不上。他作无名卫打扮,一字一句站在景顺帝跟前将三封诏书念毕,起初殿中还响起几声惊呼和疑问,念到后头所有人都跟喉咙噎住似的不出声:这些…都是真的?

  “众位卿家可有异议?”景顺帝开口。他语含憋屈,不想叫人知道他堂堂天子下旨居然是被逼无奈,他嘴上说“可有异议”,其实心里却真的希望有人跳出来有异议。

  果然没让他失望,几乎是话音刚落,一名大臣着急忙慌跪到玉阶下头:“启禀陛下,万万不可!坤厚载物,德合无疆,中宫之德即是陛下之德,不可听信谗言而轻言中宫之过啊!”

  这人忤逆圣旨,一番话说完拜倒在地,没想到皇帝没怪罪他反而温言道:“长使起来罢。”

  温镜一听,长使,再看一看这人从四品的服制,心中了然。原来是亲王府长使,而本朝就一个亲王,郦王,郦王府的长使,那自然不许人说云皇后的不是。忽然温镜明白过来,他心中冷哂,原来景顺帝打得这个主意。是了,殿上不乏云是焉娘家人和依附云氏的党羽,可不是会阻止查问云皇后的罪过么。

  皇帝的不斥责像是鼓舞,那长使站起来侃侃而谈:“陛下,昔年成帝偏信赵氏而废许后,引朝中猜忌,人心不稳,继而便有王莽篡汉之祸,陛下万万不可重复前人的过错!”

  “是啊陛下!”“中宫不可轻言废立啊陛下!”陆陆续续又有几人大着胆子起来附和。温镜细观,朝臣们能查到的党羽关系温钰查得清楚,现如今站出来这些人倒不全是皇后党,还有一些老大人,大约是真的觉着贸然治中宫的罪不妥当。

  安稳,还是为着这两个字。再看一看景顺帝老眼昏花这会子又亮起来,温镜明白这恐怕才是他的指望,他指望的是真正的肱股之臣。无论是废后、翻居庸关案还是制裁无名殿,没有一件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都会影响朝局稳固。而影响安定,眼中有大局的肱股之臣便会阻挠,即使是皇帝的旨意。古往今来多少臣子犯颜直谏,抬着棺材板上殿可是能进史册的佳话。

  更别提这当中还隐隐影响着承嗣的问题,真弄得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估计礼部和宗正寺的大人们得集体下去见祖宗。

  景顺帝笃定,这三道诏书即便他写出来,省台也不会执发,他抑制着庆幸和得意假装转向温镜:“温卿,你看这?”

  温镜没理他,转而瞥向阶下几人:“汉成帝出了名的荒淫无道,你们将陛下比成帝?”

  长使一凛,立即找补:“微臣并无诋贬陛下之意,古之贤主也不乏先例,譬如光武,中兴之功彪炳史册,然元后郭氏无过被废,引后世非议,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陛下!”就差声泪俱下,“陛下功德不逊于古人仁之君,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景顺帝内心里满意无比,表面上依旧假模假式地问温镜:“温卿,你说呢?”

  “我说,”温镜面无表情,“本朝帝传三世,无一人能与光武相提并论。”

  座下立刻沸反盈天,指责他目无尊上口出狂言,竟然还敢妄议先帝和圣祖皇帝的功过,他冷然地注视着这些面孔。

  同一时刻,温钰带着人在崇仁坊和里头驻守的无名卫对峙,宫中人人都瞧见的响箭崇仁坊自然也瞧得见,温钰神情稍微松一松,一旁穆白秋道:“既然宫门俱在掌握,我便预备进宫。”大批已经入朝和还未入朝的文人士子早已候着,温钰颔首,穆白秋又道,“盟主似乎胸有成竹?”

  温钰笑道:“不及穆楼主胸有成竹,天下文人悠悠笔墨,谁不畏惧三分。”

  起初得知穆白秋和先帝废后穆氏沾亲带故,温钰惊愕无比,云生海楼竟是北朝皇族之后。后来穆白秋引见,温钰见到丘禾,见面第一句这位宰辅大人道:“自古无情帝王家,为人后妃之惨烈下场,我全族与白玉楼同悲。”

  原来穆家也有冤屈——史书上都写先帝废后穆氏善妒刚愎,因此才失了圣心,还牵连出母家的巫蛊重罪,但其实绝非如此。穆氏本人温良恭俭让占个齐全,乃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定下的正妃,而只看当时穆氏家里可是封了异姓王,即可知其从龙之功。开国功臣家里的闺女指给要继位的儿子,这也是为了江山稳固。

  可是众所周知,古往今来有几个开国功臣能善终,穆家被清算,先帝恐怕早就从圣祖皇帝那里得到了旨意,一切只待时机成熟。穆氏没有留下血脉,唯一生下来的嫡子三岁时夭折,而传闻她曾数度有孕,皆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未能保住。如今瞧来,她的好夫君是绝不可能让她诞育子嗣的,可见帝王家是真无情。

  穆白秋拎起腰间判官笔,精钢闪烁锋芒毕现,而他眼中锋芒是笔尖百倍,温钰也将晴时把在掌中,一片夜色中两者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