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123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云是焉见他指望不上遂转回韩顷,她恼怒地瞪着他,又看见他身后的李沽雪,美目一转,道:“韩顷,我有萧寒水你也不必作色,你在宫外还有一个儿子我说什么了么?恩怨再论,别忘了咱们的大事,先将我解开。”

  韩顷刚刚听见什么萧郎就脸色很差,此刻更甚。

  她这话却说得温镜一时有些迷糊,韩顷和别人有儿子,你不也和皇帝有儿子么?谁又亏欠谁。

  等等,什么叫…“还”?在宫外·还·有一个儿子,难不成韩顷在宫里也有儿子?

  攸地,云是焉这言外之意该听明白的都听得一清二楚,偏殿之中景顺帝不可置信地瞪向郦王。

第273章 二百七十三·到头不信君恩断

  云是焉并非没有脑子或是急火攻心口不择言,当着宿敌的面说话没个避讳,她是静下心来想一想,觉着自己底气很足——禁军和安北自不必说,就这殿中,萧寒水必然是站在自己一边,韩顷和她是一条船,韩顷那个便宜儿子又一向服帖,会听话的,这样一算殿中真正的威胁便只有温镜和裴玉露。

  她不禁想起温挚和楚流萤,都是手下败将,家里头的小辈又值什么?翻不起浪花的,不足为惧。

  谁知这时李沽雪沉声开口:“你知道我的身世?”

  他说这话角度很微妙,并没有具体向着谁发问,面朝的方向说是朝云是焉也是,可是偏偏再侧一侧也能算是朝着温镜。温镜却没有回视他,顾左右而言他道:“韩掌殿,我劝你束手就擒,陛下已经下明旨重查居庸关案。”

  韩顷和云是焉同时暴喝:“不可能!”

  温镜摇一摇头望向偏殿:“云是焉乃您的元后,韩顷乃您一手提拔的重臣,陛下,您自己与他二人说吧。”

  什么!皇帝居然在偏殿?!

  景顺帝被解开穴道第一件事,扑到郦王身上要扒他的衣裳要看他的刺青,一旁裴游风凉凉开口:“陛下息怒罢。”

  “…你不是国师吗,他到底是…是不是…”景顺帝声音嘶哑,他开口暴怒,再而衰三而竭,一句话到得句尾嘴角抽搐,竟是不敢问完。

  裴游风面作忧郁:“陛下,虽说查验血脉是国师职责,但我这国师是您继位那年亲册的,而郦王殿下是您登基前出生的啊。”

  景顺帝忡愣片刻,身上厚重的天子冕服使他想起今日原本是岁日,他原本该端坐殿上,接受百官朝贺,这些个,他喘着粗气心想,这些个后妃臣子原本都应拜伏在自己脚下。

  正殿中众人看见景顺帝从偏殿屏风后头转出来,并没有众人预想的震怒,他脸上阴沉地瞥了云是焉一眼:“皇后,朕问你一次,老三是不是朕的骨肉。”

  现在否认管用么,云是焉头一回神情真正慌乱起来。虽说她很快定住神,但那一瞬间的慌乱没能逃过她结发夫君的眼睛,景顺帝即知不必再问,他略点点头:“云氏擅淫失序,悉罪交由掖庭详案,这个奸夫,”他朝萧寒水撇撇嘴,“就地杖杀。”

  郦王当即跪倒,哭道:“父皇!父皇!母后一定是为奸人所陷,父皇万万不可听信谗言啊!”

  景顺帝阴鸷的目光扫过他,刚张嘴,忽然被人截口打断,韩顷朗声笑道:“起来,你跪他做什么。”

  跪皇帝做什么?那是人家君父,可韩顷说“你跪他做什么”。此言,等于是承认,郦王确非皇帝骨肉。唔,温镜与温钰、裴游风互相交换一个眼色。

  只听韩顷似笑非笑道:“陛下,那臣这‘奸夫’您又打算如何处置?”

  “你!”景顺帝故作平静的脸孔终于皲裂,“好你贼子!”

  他冲上来要打韩顷,裴游风象征性“陛下”劝了一声,也没真的拦,可景顺帝又不敢真的跟韩顷拼命,不尴不尬地自己停在半道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云是焉笑起来:“臣妾道陛下有几分本事,旨令倒下得硬气。陛下,臣妾劝您收回成命,长安城三万禁卫军尽数出身安北,想要攻回内苑轻而易举。”她妩媚地瞟景顺帝一眼,“不仅如此,臣妾规劝您趁早再下一道擢立东宫的圣旨,说不得臣妾发一发善心,念一念情分,叫您颐养天年,当几年太平无事的太上皇。”

  她的神色配上她的话就丝毫不显得妩媚,反而挑衅无比,一时间景顺帝气得脸色堪比猪肝,颤颤巍巍抬起手几次想指一指云是焉又抬不起来,他左右看看,忽然跌跌撞撞朝离他最近的温镜歪过来。

  温镜一惊,干什么?气得没站稳?别是急火攻心要晕倒,他下意识伸手去接,谁知景顺帝不是歪倒而是弯腰矮下身,温镜两只手都伸出去一时竟然真的没拦住,景顺帝噌地抽出他腰间的佩剑,踉踉跄跄朝云是焉刺去。

  景顺帝口中大喊:“贱妇!贱妇!”

  “陛下…”

  “母后!”

  “啊…”

  “师父!”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要说景顺帝毫无武功,一剑刺出即便云是焉全身被绑躲不开也应该不会出人命,可是有一人却偏偏替她挡了这一剑。是萧寒水,他双臂被束缚,一头栽在云是焉身前替她挨了这一剑。鲜血立刻浸透他的白衣淅淅沥沥涂满后背,他无以着力,下滑到云是焉膝上。

  锋利如采庸甚至没能扎透他的胸背,他枕着她的腿,看看自己的前胸而后笑起来:“甚好。”

  朝与歌看得出是想去扶一扶,但是又生生被这一句逼得顿在原地,萧寒水想说的话是:甚好,没有伤着你。师父…额角刺云纹,一生奉为至理的箴言座右铭,铭的不是隐世之志,诉的其实是最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情感,今日又是这般不计生死相护…朝与歌涩声道:“师父,你这是何苦。”

  云是焉本人仿似也未料到,微微瞪大眼睛怔在原地,直到温镜摸摸鼻子走上前想把自己的剑拿回来——

  “你干什么!”云是焉看他要拔剑突然尖声叫起来,她又转向朝与歌,“你只看着?!他是你师父你还不赶快救他!”

  萧寒水这时口中也涌出鲜血人晕了过去,也不知景顺帝没半斤的手劲歪打正着戳到了他什么要害,朝与歌终究放不下,连忙抢上前接住人。裴玉露看不下去,看一眼自家师父和温镜,两人都未阻止点头,他便上前帮着给萧寒水看伤口。温镜则过去拾剑,而一旁景顺帝则直愣愣盯着地上一滩血原地惊住,仿佛没想到真的伤到人,身形摇摇欲坠险些站不稳,温钰便跟个大爷似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扶他。

  正在这时,正在这满殿的人多有他顾之时,温镜忽然感觉到什么。脑后风声大作,叫他回想起是哪一年的海岛,有个叫做荣五的假傀儡一掌朝他偷袭而来。身后某处响起李沽雪惊呼:“阿月!”

  温镜蓦然回身,是韩顷,韩顷朝他袭来!温镜第一反应斜侧一步踏出躲开,却见韩顷临到他跟前却忽然转方向,更改目标一掌拍向景顺帝肩头!

  景顺帝还不能死!案子没查明白下旨平反之前他不能死!温钰和裴游风还有温镜立刻一齐朝景顺帝扑去。

  而韩顷,一而再再而三兵不厌诈,半道上再次改变方向,身形飘忽如鬼魅,捉到角落里的…郦王。他出手干净利落,殿中人要不围着萧寒水要不围着景顺帝,他竟趁这间隙掳走了郦王!

  “不好,他要逃!”裴游风紧跟着跳出去,“我去追他,你们看好宫门!”

  温镜明白裴师的意思,韩顷带走郦王肯定不止是单纯救自己儿子的命,方才云是焉哪来的底气,有兵权就是有底气,长安三万禁军就是底气,安北一整座都护府都是底气,以韩顷的手腕,迅速收拢禁军立起郦王旗帜,立刻便能着手攻打皇宫!可不正如裴师所言须守好宫门。

  温钰立刻出去部署示警,殿中安静一刻,景顺帝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哆哆嗦嗦开口:“不能放他走…国师能把他追回来罢?”

  却没人来得及答他,殿中突然被一声高亢的尖叫灌满,云是焉难以置信地瞪着殿外:“韩顷…韩顷你回来!你竟然不带上我,你!你给本宫回来!”

  裴玉露看不下去:“萧湖主为救你生死未卜,你却只想着弃他而逃?”

  一个“弃”字如同一声惊雷炸在云是焉耳边,她浑身一震:“…弃…?”

  “他竟然…他居然弃我而去?”

第274章 二百七十四·不似温柔一样情

  这时萧寒水睁开眼:“阿焉…咳咳,这把剑你没认出来么?”他身负重伤,眼睛却锲而不舍地抬起来,气若游丝道,“剑格上的松石…阿焉你仔细瞧瞧。”

  云是焉本来又急又气,这时被一打岔,这人左右是刚刚替她挡剑重伤,她便疾言厉色不起来,只懵道:“什么?”

  萧寒水喘一口气:“从前有一年你要冶炼一把剑,遍访奇石珍宝,我选了一枚松石送进宫,不正是这一枚?你不记得了?”

  温镜心里啊了一声,怪不得当年鹭雪峰上萧寒水一语道出他的剑铭。而后他升起满脑子问号,什么?采庸居然是云是焉下令铸造的?为什么会到李沽雪手里?

  他身后李沽雪比他更想知道,什么?想当年,随意从库里选一把好剑送给温镜,他和枕鹤都没怎么上心,好么怎么这么巧就恰恰选中了这把?一时李沽雪又想起挑来送给温钰的晴时也恰是温擎将军遗物,实在造化弄人,无名殿武库有上千把兵刃,怎么偏偏选中这两把。

  萧寒水心心念念:“你记得吗?”云是焉迷迷茫茫:“记得什么?”

  看她还是记不起来,萧寒水叹口气又郁郁晕过去,倒是景顺帝开口:“啊,是不是挚娘有孕那年…”

  云是焉恍然,怨恨的脸上更添忿忿之色:“…是。景顺四年,那年温挚有孕,钦天司算出来未来的五殿下五行缺金,你跟宝贝眼珠子似的忙着广下铸剑令,要凑够九百九十九柄名家宝剑给那个贱人保胎,保佑孩子平安降世,我送的即是这把。”

  采庸。

  九百九十九,乖乖,温镜终于对自己的娘当年在宫里是个什么地位有了些具体的认知,这时温钰从殿外回来,恰巧听见这段,便问云是焉:“为何选了采庸?”

  “呵呵,采庸为笙,历朝历代王子公子,以笙为标志的乃是太子晋,这枚松石也传说是他的遗物。”

  太子晋,周灵王之子,虽说位及储君,但是出了名的英年早逝,他的遗物送一婴孩,这不诅咒人呢吗。温镜却不以为意,淡淡道:“曾见周灵王太子,碧桃花下自吹笙,倒多谢娘娘送得好剑。”

  他轻飘飘有人就怒不可遏,景顺帝乍一听得这段缘由眼睛又凸起来:“毒妇!”

  “呜呜陛下好偏心呢,温挚是谋反我是欺君,又有什么两样?陛下缘何为了她的儿子责骂臣妾呢?”云是焉阴阳怪气假哭两句,而后便再懒得搭理景顺帝,只自顾自哼笑,“我只恨自己还不够毒,竟然真的给他逃出生天长大成人,兜兜转转还拿到本宫的好剑,竟还伤了本宫的人,如今…”

  她目光顺着采庸看到温镜,又从温镜看到他身后的李沽雪。

  云是焉低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说凄厉也不只是凄厉,竟然透出一股畅快的意味:“他也没管你…哈哈哈你也被他丢下,哈哈哈!你还不知道罢,他也是你的父亲!他带着另一个儿子逃走,弃你于不顾!”

  这话虽然之前在殿外韩顷对李沽雪说过,但此刻殿中的人除却温镜都没听过,纷纷吃了一嘴惊。朝与歌也顾不上他师父的重伤,和裴玉露两个人面面相觑,景顺帝也是震惊脸,温钰目光在李沽雪身上一停。

  正在这时,温镜“唰”地一声将采庸收回剑鞘,声音激越引得大家都望向他,他旁若无人:“他知道,你有空在这里发疯,不如好好想想云氏的出路。”他转向景顺帝,“陛下,查案追凶都须费些时日,今日劳累,陛下不如先回去歇息。”

  景顺帝愣愣看他,现下倒顾念朕劳累不劳累,朕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等孝心?不过他也确实累,又累又饿,又受惊吓,剩下他这好皇后还做了什么好事他也确实无心知道,只要与他无关,多听一句就是多一份糟心,便听从温镜的进言,吩咐道:“把这个贱妇押到掖庭,彩云殿不许她再住。”

  临出去前景顺帝看了又看,觉着这些人当中似乎只有裴玉露算是有些忠心,遂点裴玉露随驾。

  也确实要留个人在清心殿,防着韩顷不按常理出牌万一杀回宫,温镜便拜托裴玉露走一趟。回到熟悉的寝殿景顺帝松一口气,别说,看得云是焉和韩顷等人的嘴脸,满殿的傀儡人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彩云殿。朝与歌着急带萧寒水去医治,先行离开,殿中只余下温镜、温钰和李沽雪,还有一个云是焉,她咧着鲜红一张口犹在嘶喊:“他把咱们留在宫里,他反旗一竖咱们就是人质!就是活靶子!你爹这是留你在这里送死哈哈哈!”

  李沽雪却道:“我不明白,你既知情,又这么高兴看我死,为何不早些动手。”

  温镜模模糊糊觉着不能让这两个人继续问下去。早些动手?赖好是亲生儿子,韩顷能愿意么?唔…亲生儿子,今日不还是被扔在这里?

  云是焉恶狠狠瞪着殿中,却没具体瞪谁,好像只是瞪着一团空气:“不…你不能死得那么便宜。我费尽心机臻选,在族中旁系好不容易找着这么一个容貌肖似我的,送去汴州送给他…”

  温镜心中一惊,什么,那名叫做阿姻的女子竟然是云是焉指派?干什么?指过去勾引自己的情人?她、她这是什么play?接着在温镜自己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人先一步窜过去点了云是焉的哑穴。这下殿中其余两人目光都转向他,非常狐疑,又不是在说你的身世,这事又不是你做的,你干什么着急捂嘴?温镜故作镇静道:“这些事咱们还是查证为上,不能听信她一面之词。”

  温钰看着自己养了二十来年的弟弟目光深邃起来,李沽雪则直接问:“为何不许我问?”

  “不是不许你问,”温镜垂着眼睛,“她眼下疯疯癫癫,你未必问得出实话。”

  李沽雪凝视于他:“那么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云是焉送族中女子去勾引韩顷,是为了监视他还是为了进一步控制他?有郦王在宫中,在云是焉身边,她犹不放心,是吗?”云是焉口不能言,涎水垂在嘴角吃吃笑起来,李沽雪却没在意,他只是看住温镜,“阿月,你再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温钰同时开口:“这事你知道?”

  温镜无法,只得实话实说:“重阳前夜,我躲避云是焉搜宫躲到她这殿中,看见…一些往来信件。”

  云是焉大张的嘴巴瞬间凝固,仿佛被定身一般,温钰则上前一步:“信呢?在哪?”

  温镜瞥一眼云是焉,道:“当时就在案上,现在不知被她收在何处。”

  李沽雪却问:“信里还写了些什么?”

  温镜一直回避他的视线,只简单道:“就一些情书。”

  李沽雪看他片刻,直接俯身解开云是焉的穴道问她:“你派去汴州的那名女子人呢?”

  温镜阻止不及:“你…”

  同一时刻云是焉吐出两个字:“死了。”

  尽管早有预感…李沽雪呼吸不稳一时说不出话来,温镜闭闭眼,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长痛不短痛,干脆问云是焉:“是你杀的还是韩顷杀的。”

  云是焉又笑起来,似乎回想起什么天底下最可笑的事:“他杀的,为了表忠心。哈哈哈,孩子一降生母亲直接头割下来差人送进宫,从前他下手多利落啊哈哈哈…”

  这份利落经年如是。

  温镜心中一紧,不忍心看李沽雪神色,再次封住云是焉穴道:“我把她送到掖庭。”他问温钰,“晚点回楼里?”温钰“嗯”一声,他颔首表示知道,头也不回出了殿。

  彩云殿闹腾一晚上终于复归安静,李沽雪脸色苍白眼神沈郁,不知在想什么。温钰冲他拱拱手也要出去,临出去前却忽然转回来:“你爹和云是焉的事,温镜真的没告诉你?”

  没有,他没有告诉。看李沽雪不答,温钰脸上半是兴味半是嫌弃,也不知是冲谁,“那你为何答应今日帮我们起事?”

  李沽雪沉默,片刻后才道:“他没有提你们要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