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126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趁着两人惊讶,傅岳舟马缰一振率着人马离开,骏马蹄声相闻,错身而过的瞬间李沽雪似有所感,蓦然抬眼朝傅岳舟肩头望去。

  什么也没有。

  可是方才某个瞬间,他分明觉着衣袍层叠的那里有双眼睛在看他。他注视着傅岳舟渐行渐远,即使纵马疾驰也不忘分出一只手拢在身前,动作轻手轻脚,仿佛他的皮氅乃是琉璃所制,等闲磕着碰着就会碎一地,活像——活像抱了一件瓷器在怀中。

  那神态李沽雪很熟,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这般将一个人抱满怀。而此人此时却不愿露面,不想他发现,不许他…离开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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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韩顷和郦王两个罪魁,安北都护府纵然兵强马壮终究也没成什么气候,又打肿脸苟延残喘俩月就偃旗息鼓。枕鹤跟李沽雪顽笑,说这还要仰赖先帝和圣祖皇帝下的狠手,还有今上也出力不小,李氏嫡系旁系三朝间死了个干净,否则但凡哪个犄角旮旯还有什么要上进的小郡王跑去接手,这仗还有的打。

  李沽雪没吭气。他最近变本加厉地沉默寡言,从前间或还跟弟兄们说笑一二,如今气质深沈,整个人透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沉如海岳的气势,衔低一些的无名卫和朝廷官员在他跟前慢说顽笑,说话都不敢大声说。

  枕鹤不一样,一起长大我怕你个甚,他该花搅还是花搅:“要我说本朝这一位也不差,实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前楚贵妃,得宠罢?全家死完。哦还剩一个裴侯爷,可是人现在姓裴不姓楚,不算他们老楚家的人。如今云家,啧啧。”

  云氏其实也是世家,不过家里不出武将和能臣,倒是出过很多后妃。本朝不必说,先帝继后也姓云,再往前头数圣祖皇帝后宫里有三个云氏妃嫔,有一位差一点点就能正位中宫,要不皇后寝殿易名彩云殿呢,若是云是焉计策能成,郦王将来顺利登基,说不得云碧薇也会入主彩云殿,云氏一族荣光显赫源远流长,可是能保长盛不衰。

  只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景顺三十三年安北之祸,云氏全族覆灭。

  枕鹤啧啧道:“…秋后也不等,立刻在掖庭处刑,旁系嫡系一个没漏,几千人,光是尸首搬了三天三夜…结发四十年的夫妻,临了落得个凌迟的下场。冲刷刑场,一车一车的水桶拉过去…狠心呐。”

  可不是,想景顺帝当年登基,朝中宫中少不得云氏筹谋襄助,如今恩情一拍两散,多说一句夫妻情分都不知打的谁的脸。

  “是啊,”李沽雪应道,“他们家的人个顶个的狠心。”少顷又批过几条笺子,忽然李沽雪问:“早先你为何帮我?韩顷诱捕白玉楼你助我放火是一回,清心殿前放人进去又是一回。”

  枕鹤看着他,摸一摸脑瓜低声道:“我也说不清,刹那间并没有多思的余地,当时一头是你一头是掌殿,比起他我更知道你。”

  李沽雪叹息:“你倒不怕家规。”

  “哈哈,家规是家规,咱们兄弟是兄弟。大约我这无名卫做得也不好,十分不称职。”忽然枕鹤收起吊儿郎当,沉下语气道,“弟兄们进得无名殿,只当这条命卖给任务,卖给皇帝,只有你当弟兄们的命是命。”

  李沽雪不意这一番话,错愕望他,他继续道:“金陵地宫,你不顾任务也要冒险递消息出来给我预警,怕我中毒,那个十日连生散。曲江杏园也是,生死关头你顶着韩顷的命令做主先行遣散弟兄们,否则以当时楚氏的兵力,三万禁卫军围得铁桶似的,咱们哪还有命在。你以弟兄们的命为先,弟兄们自然也以你的命为先。”

  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一处练剑,一道剑气刮出去总不能伤着自家兄弟不是,枕鹤拍一拍李沽雪的肩,李沽雪颔首。

  再说关于韩顷和郦王,发现的时候确实双双咽气,且根据郦王身上那个伤口和现场痕迹推测,很有可能他是生前被韩顷抓来挡了一剑。算来他还是李沽雪同父异母的兄长,真是难兄难弟。

  只不过抓谁来挡也无济于事,韩顷终究没逃过毙命的下场。尸首不带神态,看去只是平常一位老者,李沽雪却知道他不是什么平常人,杀人者恒被杀之,如此算来韩顷早该死过千百次。意外地,看着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李沽雪心里并没有过多的波澜。倒是韩顷咽喉处的剑伤李沽雪多看了几眼,干净利落直取要害,那是…采庸留下的伤痕。李沽雪仔细看看,切口平整如削,真正是干净利落。

  李沽雪整一整心神,亲自做主,没急着给自己便宜老爹和兄长发丧,而是先秘密由三途殿制成傀儡,为的是当殿认罪画押。郦王还好,从小架着中宫嫡子的名头并不敢胡作非为,韩顷就麻烦——世上岂只有一个温擎。

  无名殿难免受到波及,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不要太多。不过,韩大掌殿做事缜密,这些个冤枉好人的案子派谁去做,往往回来就一条路:被灭口。不然为何朱明要跑,因为留下来就是一个死。而灭口、陷害这类活儿,都是地字阁在办,天、玄、黄三阁还好,还活着的大都比较清白,不知情的无名卫占了绝大多数,想也是,那些个腌臜事韩顷连李沽雪都一直瞒着,更遑论底下人。虽则如此,地字阁也几何全军覆没,其他三阁收起锋芒夹起尾巴配合彻查,景顺一朝煊赫三十年的无名殿终于显出颓势。

  即便再清白,也执行过韩顷的命令,而韩顷下的令,当中又有多少真是为了忠君。李沽雪叹一口气,诚如枕鹤所言,家规是家规,兄弟是兄弟,兄弟们都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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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玉案

  长安秋水逐鸥鹭,又争落、萧疏雨。岁岁春光容易溯?芳菲已谢,鸳鸯南渡,忍向风催雾。

  蟾宫寸寸寒砧数,沧海年年月华素。何事掀来闲恨苦?亭亭池上,碧波深处,一芰烟和露。

  何事掀来闲恨苦。

  这日下衙以后李沽雪照常回家睡觉,却不是胜业坊的家,他把铺盖卷挪到了曲江水榭。远是远点,但他愿意来,枕着水波涛声和春湖酒香,似乎漫漫的夜也没那么长。

  他知道温镜为什么要去仙医谷,也知道为什么温镜一定要他留在长安,只是如今诸事步入尾声,他可不可以去寻他?

  窗边案上有一张笺子,不知在这案上书笺底下埋了多久,风骨极佳的永兴体好似信手写来,李沽雪念着这字,一缕心念此起彼伏:阿月,也曾想过追溯春光,站在这水榭里,望着窗外萧萧疏雨,望着秋水鸥鹭。长安晚秋,李沽雪记得那个时候两人刚刚重新滚到一张榻上,酒暖情纵,春潮漫捲,日子和欢情一起无边无际。

  偶一个消停的夜,彼时的温镜曾在这里感叹,明月沧海,熙熙万年,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烦恼?正在此时,他抬眼,望见池中一枝芙蓉,一枝带烟和露的芙蓉,于是漠漠闲恨席卷心头。

  李沽雪便想起曾在扬州白玉楼畔削过一把芙蓉送温镜,而后是哪里?唔,是在不见峰的佛殿前。那时自己又是怀着怎样的初衷将这两支花送出去的呢?经年过去,这两支芙蓉只给他留下了无穷无尽的闲恨吗。

  这夜李沽雪下定决心去邓州。

  第二日他典几匹上等骢马,直接跟景顺帝撂挑子上交无名掌殿印,出发前在隆庆坊少作停留。他翻身上楼,央着折烟,在库房里折腾来折腾去,终于寻到一盏芙蓉旧灯。

  临行前他又想起什么,向楼中遥问,问此间主人有没有话要带,温钰坐在案前发呆,闻言只是摇头:“太迟了,人你是带不回来的。”

  是么。李沽雪笑一笑,依稀有当年扬州街头那个少年游侠的影子,落拓潇洒,缰绳长按纵马而去。

  仙医谷坐落在邓州逝川山深处,李沽雪一路换马不换人,不间歇地当晚即到,一路上春来风熏,百花又开,他的心止不住地热起来,这份热意在见到心中那名深烟衣裳的青年时到达顶峰。

  余晖蔼蔼,温镜站在草木如茵的窗子前向他淡淡笑道:“你来了。”

第280章 二百八十·剩占一宵风月清

  李沽雪声量沉沉,你交代的事我已办完,温镜眼眸低低,少自作多情,谁交代你什么事了?“好,”李沽雪一瞬不肯移开目光地看住他,“我只是想来陪你,好吗?”

  温镜仍旧不肯看他:“这里是仙医谷又不是白玉楼,让谁来不让谁来我说的又不作数——”

  他唤他:“阿月。”他手中递上一盏芙蓉绫灯,温镜沉默半晌接到手中,终于两人隔着仙医谷竹制的轩窗拥在一处,他喟叹,“让我陪陪你。”

  温镜想说谁要你陪,然而意志不肯听话,消沉至极,嘴张不开眼睛也是,过得一刻竟安逸得完全阖上眼,就差没当即在这个怀抱中睡着。

  …

  日子仿佛乘着流水,潺潺而过,温镜如愿以偿每天都能在这个怀抱里安睡,好梦如留,每天舒服得骨头都是软的。要说从前他很有些睡不着的毛病,现如今好么,一日十二个时辰他能睡上其中一半,剩下一半也是半睡半醒。

  不过最近温镜醒着的时候全拿来烦心。这对他养病很是不利,裴师明言在先,心血也是血,叫他一定万事少动脑子少动气,即便裴师一直云游在外没有日日看着,温镜也一直很听话。但这事真的很烦,因为李沽雪不知道犯什么毛病啊,心如止水要扮正人君子。咱们也不立什么牌坊,也不是不愿意主动搞一些小情趣小花样,但是李沽雪郎心似铁,每日抱着他底下也是一样似铁,但就是不肯。

  说什么顾念他身体,顾你个头,就很烦。

  天气渐热,这天两人午后到谷中药圃帮忙,谷中这些日子都是如此,倒也别有意趣,回来温镜说身上汗津津的要沐浴,李沽雪怕他着凉叫他稍等,去点火作水。此时时值七月头,邓州地气又暖,天气比盛夏也不差着,温镜翻一个白眼:“外头溪水太阳一晒不比烧火快吗。”

  李沽雪点一点他额头:“光天化日的你也不怕污了仙医谷弟子们的清修。”

  温镜无法,亦步亦趋跟着到湢澡室,李沽雪矮下身拾柴,他站在后头也弯下腰,下巴颏抵在李沽雪肩头:“一起吧?”

  李沽雪不理他,给烧好水调完冷热自顾自出去,出门之后还很君子地把门关了个严实。温二公子气的,昔年胜业坊那个在屏风后头探头探脑、时刻预备偷袭的李沽雪呢?他觉得自己心头的气性都能烧热一锅水。

  房中李沽雪坐在案前读一本书,乃是他向穆白秋讨来的判官打穴笔精要,武学上一途通途途通,李沽雪领悟起来很快,已经能施展出七七八八。

  正在这时温镜忽然从背后抱住他,不仅抱住爪子还不老实地伸进衣裳里乱摸。李沽雪捉住他的手恐吓道:“干什么?大白天的。”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边,温镜手挣开钳制,比在他胸前来回丈了丈,叹道:“比以前壮实。”

  李沽雪被他冰冷的手摸得呼吸压不住,不得不忍耐着屏息:“少年时身量单薄,长成了自然壮实,都是如此。”他忽然想到,也并非人人如此,温镜就不是。腰胸依然偏窄,但绝不柔弱,蕴藏有柔韧的、勃发的力量,弹滑又腻手的…他连忙收敛心神道,“干嘛呢,头发还淌水呢就出来晃,如今你可不能着凉。”

  温镜见他犹自盘坐在案边,暗笑一声好定力,决定加一加码,一面手上不停,另一只手环在他腰上整个抱住,一面小声在他耳边抱怨:“压着人怪沉的。”

  李沽雪一把将胸前和腰上两只手腕都捉在掌中,警告道:“阿月。”

  温镜静一瞬,而后抽回手站起身就要走,李沽雪看他着恼“哎”一声又要去拉他,可是温镜原本就将站未站重心不稳,脚上木屐也没穿得十分牢固,不知怎的就跌在李沽雪膝上。他手半按在李沽雪胸前:“你也知道如今我不能着凉,你怎么不肯暖一暖我?”

  李沽雪无奈地握住他的手,又摸一摸他的湿发,手上内力便蒸出去,心想你以为我难道不想,嘴上道:“怎么不肯?好了,暖完了。”

  温镜半敞着衣襟仰在他手臂上看他,漆黑的长发铺了他满膝,外袍里头的…没有,外袍里头什么也没有,既没有穿里衣也没有穿亵裤,甚至也没有袜衣,只要穿不穿地蹬着一双木屐。

  身上春光乍泄,嘴上却问:“李沽雪,去年清心殿前你是不是恨了我。”

  被询问的人垂下眼:“没有。”

  温镜反手抓住他的手:“那你为何不肯碰我?”

  怀里的人活像一块冰,李沽雪将人蛰摸蛰摸用衣裳裹个囫囵,无奈道:“待你好了,如今怎吃得消。”

  温镜没说话,皎皎一双眼看住他。眼神盈盈又寂寂,仿佛饱含千言万语又仿佛空无一物,看得李沽雪心头剧痛:两人都知道,待你好了,只怕是…李沽雪无言以对,只得丝毫不吝惜怀抱,将人锁在怀中。

  抱得一刻他取来木簪和单冠给温镜束发,不然散着真是扎得人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痒痒。

  回想起来,相识这么久还真的没给温镜梳过发。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拿剑,真的没什么机会拿篦子这类的闲情玩意儿。而这东西一拿上便放不下,李沽雪近来简直沉迷此道。被顺毛的那位原本很想拒绝,但一颗脑袋在温热有力的掌心里横搓扁揉,按摩效果堪比催眠,总令人舒服得直眯眼,下一秒就想打呼噜。

  其实按照温镜的德性,惯是贪图安逸,搁在从前头一仰睡就睡,可是如今他却不想睡。不想睡,我要陪你一整夜,不能陪你一辈子,只让我陪你这夜。

  冠子戴得端正,铜镜里温镜看一眼目光又转回来:“怎么不是我寻常那只?”

  他的发冠都是白玉楼置办,一遛水色沉透的沉水玉,可今日他头上是一只木雕冠。隔着铜镜李沽雪也在望他,不答反问:“喜欢不?”

  温镜瞧瞧:“你买的?”

  “嗯,”李沽雪面上少见地有些赧然,“今儿你生辰。”

  再仔细瞧瞧,上头雕的莲纹,木料显见是上乘,只是这个雕工,温镜心思一转:“不对,不只是你买的,”他转过脸笑起来,“是不是你亲手雕的?”笑意盛满他的面庞,“我怎不知,你的‘归来’还能用来削木头?”

  然而他笑却不能使李沽雪心安,反而十成十的心酸,李沽雪摸摸他的发:“怎么不能?手工糙了些,”紧赶慢赶,唯恐赶不上生辰或是…整一整精神笑话他,“自己的生辰自己也不记得?”

  温镜安静下来,认真道:“记得的。”他忽然抽下衣带系在李沽雪眼睛上,“你等等。”

  李沽雪笑道:“行,爷等着,不过先说好,不兴脱衣裳。”

  温镜声音远远从内室飘来:“想美事儿吧你。”

  过得一刻李沽雪耳尖一动,听得一道脚步行出来,一只手牵住他的手拉他起身,大约是行到里间榻前,那只手松开他又来解他的衣裳,他立刻按住前襟:“说了不兴脱衣裳!”

  “呵,”温镜一巴掌拍在他手背:“谁稀罕。”

  说罢掌风一振继续扒拉,李沽雪原本是要反抗,可是他发现温镜只是剥去他的外袍,剩着里衣的时候不再继续脱,反而又拿了一件什么衣裳给他穿起来。什么东西?李沽雪不再挣扎。这套东西想来十分繁琐,温镜在他身上前后比划了半天,小一刻钟才将将整理妥当,李沽雪忍着笑:“自己的生辰这是给我备了什么?”

  而后他眼睛上的衣裳带子被解开,他便看见温镜备了什么。面前的人儿,头上是他亲手带上的半束冠,身上是绛红外袍青质连裳,金灿灿的丝线不做龙凤双喜纹而饰双龙在天,玄纁骈带曲曲折折,一头牵在青年手中,另一头,正塞进自己手中。

  竟然是一式两套男子婚服。

  温镜面上和纁褂一般着锦,一时李沽雪不知是霞帔更艳还是人更艳,他看见温镜嘴唇一张一合,羞涩道:“我备下我自己,你还不要么?”

  你不要么?李沽雪心神如蒸半点挪不开视线。

  而温镜,面上虽不显,但是内心却远没有表面的平静,他闭一闭眼,原不想如此——本该赶李沽雪走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送得越久越残忍,可温镜忍不住。他知道白府洞房李沽雪刻骨铭心,他想任性一回。思及此什么羞意统统丢开,他笑睨李沽雪一眼,展开一只手臂扬到头顶,摘下刚戴好的冠子丢到李沽雪胸前。

  这只檀木冠,被李沽雪接住,稍后戴在了他身上原本不戴冠的地方,他身上的吉服倒多留了两刻,盖因两人挣来挣去一时挣不开。却也无妨,一色艳红从吉服烧上胸背,遮过新人眼睛的衣裳带子扔上窗棂。

  窗子上还有一样东西。

  仙医谷的竹舍青青漪漪,十分简素,里间的榻不带床帐,只在床柱上坠有一盏芙蓉绫灯,直接对着后山竹海一面窗,温镜外袍都没有褪,足上一双木屐自然也没有。这对木屐此刻一只勾上李沽雪精壮的肩背,一只挂着窗子,一阵疾一阵黏地磕着窗棂,殷殷勤勤区区叩叩,愿直到地久天长。

  今夜你我喜结良缘。

第281章 二百八十一·唯愿琼枝入梦频

  这日枕鹤奉命送些东西过来,李沽雪接了,是韩顷的罪诏。无名殿前掌殿韩顷,自居庸关案始,大大小小几十条罪状,历经大半年功夫终于全部审清结案,定罪的诏书今日送来,李沽雪便一字一句向榻上念,还没念两句温镜睁开眼,有点虚弱但很清明,清明里带点疑惑:“要浪费时间聊韩顷?咱们…”

  咱们还有几日?往事尽可释然,来日不须多思,已经发生过的和还未发生的俱比不过眼下一刻和眼前之人,行乐须及春。

  可惜这道理两人明白得太晚,李沽雪合上圣旨拓本勉力笑道:“你倒看得开。”

  “嗯。”温镜无所谓晃晃脑袋,晕头晕脑:“人是我亲手杀的,还有什么看不开。”他扫一眼那一叠笺子,“还有什么?怎那么老高一沓?”

  李沽雪没答,他长臂一伸自抽过来看,却原来是一封一封的信,他支起身神色清明起来:“这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