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19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李沽雪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般情景,前两日客栈里的某个清晨,他闯进温镜的房间也看见过他的睡榻,那时榻上也是如此的被翻红浪,枕侧还有一套萶宫,当时李沽雪想的便是:可惜了。

  可惜了人去床空,不知人躺在榻上,拥在被中,那该是何等光景。

  今日他便见到了,原来是这般光景。

  那腿那腰还有…李沽雪屏住气息默默上前将被子拉了个囫囵,垂着眼睛看都没敢多看。

  温镜也觉出些气氛有些不尴不尬,但他眼下也顾不上,荣五缺了大德,这是什么香,效力这么猛。他有心侧一侧身挡着些某处异军突起的地儿,可是略一挣动身上直发软,而脑中不期的画面则完全火上浇油。横冲直撞的药力直冲得他脑子混沌,太阳穴突突地跳,意志力碎成一片,只得陷在被中闭上眼睛。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温镜方才硬提一口真气,似乎激发了他经脉上的旧伤,胸中气血翻滚,喉间腥气四溢。“你怎么了?”见他面色潮红嘴唇又泛白,李沽雪觉得不对,一把拉住他的脉。

  脉象虚浮,一息至少五数,这是体内热力翻滚阳气过盛的缘故。只是?怎么仿佛还有些内伤的迹象?李沽雪脸色阴得能滴下水来:“他伤着你了?又给你下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温镜也说不清,荣五突然犯病?精虫上脑?他喘匀一口气将经过略说了大概。

  房中还残存着些味道,李沽雪认出来:“大约是魅香的一种,”他脸色如铁,勉强压下了胸中翻滚的火气,故作轻松道,“这种没旁的法子,自己熬过去就是。要说也是你没经过事儿,这放爷身上,即便中了也就顶多手脚软上一刻钟。”

  温镜心想那你可真棒还得夸你两句咋地。他没说,因为他有求于人,他道:“能搭把手么,或者劳您大驾再出去逛会儿?”

  李沽雪此刻愿意离开就有鬼,听见这话便去拉他手臂。可温镜上身一坐直起来,盖至胸前的被子便往下滑去,温镜“哎”一声想抬手拽住,李沽雪一只手拉着他的手臂,一只手便去帮他扯被子,两人手忙脚乱才给遮严实。可是不料温镜自己坐不住,他一被拉起来就要向后仰倒,李沽雪又两只手都占着,情急之下长臂一揽连被子带人一齐就给拥在了怀里。

  呃…温镜默了片刻,道:“帮我挪个地方,靠墙就行。”

  李沽雪抱着人良久无言。两人的姿势像是对着脸相拥,灼热的湿气随着温镜一呼一吸层层叠叠地蘸在他颈上,漆黑如墨的发丝落了他满肩,他的手交叠在温镜背后,隐没在被子里搭在温镜腰背一侧,掌中一把滑腻,李沽雪不愿去分辨是丝料上佳的衾被还是…皮肉。

  他只是觉得掌下似乎有血脉跳动。

  是否…可以放纵一回?就当作他一时不察,没及时闭气也着了道,也吸入了些魅香。蜉蝣朝生暮死,鲲鹏一翅万里,燕雀不懂鸿鹄,鸿鹄也未知鸳鸯,人生在世,是否该有花堪折直须折。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过了须臾,温镜听见李沽雪在他耳边轻轻道:“哥哥帮你别的,成不?”

  接着他看见李沽雪起身绕到他背后,他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听见李沽雪声音又紧又沉:“墙又冷又硬,直不溜秋,有什么好?阿月,靠着我好不好?”

  温镜混乱极了又反抗无力:“你干什么?”

  他其实有些料到了,他隔着被子被李沽雪抱在膝上,李沽雪一手抓过他的手揽在他腰间,另一只手缓缓顺着他的趾骨一路往下。

  虽然谁身上没这二两肉,但是温镜身上这二两肉从来没有麻烦过别人,嗯…

  李沽雪的手半道上却拐了个弯覆上了他的小腹,“你干什么?”温镜又问一遍。

  李沽雪真心希望他不要再出声,不要再发问。周身滚汤,仰在自己怀中,原本就难以忍耐,还偏偏要说话,他声线优越,嗓音绵软,气力不继,好像邀请又好像求欢,好像任人施为。李沽雪按捺着道:“别再强行运功,你身上的内伤拖不得,我替你疗伤。”

  说罢他一手按住温镜的小腹,一手抵在背心,真的心无旁骛开始运气。温镜只觉得一股清凉的内息涌进他火烧火燎的经脉,在几处格外灼痛的伤处逡巡,跟这内息的主人的两只手一样,在他身上游走乱摸。

  他这是冤枉了李沽雪,人家是各处找穴位替他疗伤罢了。内息由小腹气海穴进、由背心心俞穴出,这是笼统的大循环,具体哪处经脉伤得格外重的,便要找准周遭经得住气的穴位建立小循环。人的经脉穴位学问就很大,辨别伤处、定穴导气下手要稳准狠,更需要施救者内力强劲运用纯熟。此外还需伤者不设防——凡习武者又怎会随意放任他人内息在自己经脉中自由出入,因此这个疗伤法子还需两人互相信任,两心不疑。

  此间两人确实彼此无疑,因此格外顺利,温镜身上伤处渐愈,体感便更敏锐,他脑子却在药力催趁下仍然是糊成一团。他迷迷糊糊地想,帮忙就帮忙他这么摸来摸去的是做什么,客户体验能给五星。

  忽然李沽雪伸手指肚在他冠子下沿凹处不轻不重地一划。温镜一哆嗦,终于扛不住,腰背一塌靠在身后人肩上。

第43章 四十三·此心拟说还休去

  后来风息潮落,最后一波浪潮打在岸头,温镜被体内汹涌的快意和掺杂其间丝丝缕缕的一点残余的疼折磨得筋疲力尽,终于脸儿一偏,下颌搁在李沽雪颈窝。用尽平生意志,李沽雪没吻上他的鬓角,只是没忍住喉间溢出一声“阿月…”

  阿月。

  然后李沽雪闭闭眼睛利落起身,离开。温镜只见他背对着自己抽了架子上的手巾擦手,迷糊地想,这是怎么了?

  药效褪去,温镜理智回归,他又看了一眼李沽雪的背影。那背影…又僵硬又仓促——绝不是嫌弃——而是活像要带走些什么悬而未决并隐而未发的心事。

  带走并且藏起来。

  他想起他梦呓似的一声喟叹,念的是他的小字。这人平日没个正形,成天阿月阿月地喊,但是方才那声…与往日都不同。温镜仰面躺在榻上,身上还有温热的触感,经脉里还有冰雪的痕迹,身上簇拥的是掖得严严实实的衾被,手边躺着的是他赠与他的剑。

  采庸,采庸。

  何为采庸?笙曰采庸。

  点检笙歌,衔来青鸟,也作鸾凤和鸣调。

  剑格上的绿松石流光溢彩,温镜手指按上去倒没转上一转,但也有金石之声,铮铮声鸣之中他似乎又听到李沽雪的戏言:采庸一响,无论多远哥哥都来救你。这一路的风雨,那些不经意间涉及风月的嬉笑怒骂,床帏上盛开的芙蓉,亲密无间搭在腕上的手…

  温钰说你们二个谈的都是些什么风花雪月,你再跟他勾勾搭搭我打断你的腿。

  还有方才,方才他躺在人家身上,清楚地感知到李沽雪那处…并没比自己好到哪去。自己是身中魅香,李沽雪呢,不是说这种级别的香他不会有反应么?那么他为何…

  温镜心想,他是不是…真的想勾搭我?这么想着,温镜的胸腹间涌起一股与方才药力截然不同的热。

  ·

  李沽雪再回到内室时温镜已经沐浴更衣,床榻收拾妥当,不仅如此他还打了半天的坐,运了两个周天的气,此时听见李沽雪进来一睁眼,眉宇间神采奕奕。

  “好了?”李沽雪过去摸他的脉。

  岂止是好,经脉这么一引导,温镜觉得进阶已是事半功倍。其余的…咳咳,他看着他,也没着急把手抽出来,点了头,李沽雪却率先松开他的手移开目光:“好了就起来干活儿,这里有古怪。”

  有古怪?那不当然吗,天下还有比三途殿更古怪的地方吗,但是李沽雪这神态…接着温镜便想,他这是不愿说破。

  其实…也好吧。

  因为温镜也拿不准,他自己意乱情迷,冷静下来琢磨了半天也没有闹清楚,不仅李沽雪的心思他没闹清楚,他自己的心思他都没闹清。要说同性表白,温镜真的,还遇到过挺多的。从前在酒吧驻唱那会儿真是,他本人从没向外表露过取向,当然一部分那是因为他自己没想过,但是挡不住磁铁体质。

  不,不是磁铁,磁铁是同性相斥,那他应该是消了磁的。真心实意准点赶他的班每天都来默默捧场的,砸钱包场子买了全场的单当众表白的,想追他的想睡他的他都见过不少。那会儿酒吧老板直呼赚了,业务能力过关是一回事,好家伙肉眼可见能带动翻台率那是另一回事,常常令温镜哭笑不得。

  来了这边儿稍微好点,主要还是温钰看得严,且他明面儿上一个跑堂伙计每天什么脏活累活难免有些灰头土脸,可即便这样,前几年也还是有悄悄给他姐递了五十匹织锦缎打听他卖身契的公子哥儿。

  最近一个是荣五。

  可是人的身体有时比理智更诚实,荣五的肢体接触令温镜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掉一地,一阵接一阵止不住的恶寒。而李沽雪,他几乎是没做思考没怎么犹豫地就歪进了人家怀里。

  那滋味令他…打从头就没想过要拒绝。

  但他当时是中了魅香,那个荣五扳指里扬出来的香粉。温镜为什么迷,他就迷在这里,他搞不清他是心动多一些还是别的地方动得多一些。

  李沽雪既然不愿摊开来说那就…也好吧,这层窗户纸温镜也宁愿多留一留。倒不是他要拖着吊着别人,玩一些欲擒故纵的把戏,而是他想再看看,看看自己。要是没那个心思就不要乱来,不是有句话么,人生最不该做的就是和知己上床。

  他想到这里,非常轻非常淡地笑一笑,问李沽雪:“什么古怪?”

  李沽雪:“还记得他们的规矩么?第一便是不杀生,可是我发现一间石室内关了一群活人,”他面上殊无半点玩笑之色,“最大的望之不过十多岁,小的尚在襁褓之中的也有。三途殿养一帮子幼儿做什么?很难不让人联想是待宰的生意。”

  温镜一惊,便顾不得自己的旖旎心思,婴儿到十多岁,这还是一群孩子啊?接着他更震惊,因为李沽雪十分严肃地补充道:“男女都有,足有三十余名。”

  ??“…三十名童男童女?你确定?”温镜追问,“不是他们三途殿自己的弟子?”

  李沽雪摇头。他方才探到的石室与他们住的地方不同,这边儿一看就是正儿八经招待人的,那些孩子待的石室与此处的考究精细大相径庭。沿着一处石阶下行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才到,估摸着已到了这座地底宫殿的最底层,阴暗潮湿,门带机关,李沽雪从石缝间隙望进去,里头的小童各个形容惨淡面黄肌瘦,几个身量略长成些的手上还有镣铐。

  说是石室,更像座石牢。

  饶是李沽雪出身无名——宫里头的无名卫选进去的时候也是小小年纪,且进来也不是直接录用,而是要经过日复一日的操练遴选,起初选不上就选不上,遣出去就是。到了后头学的东西多了,知道的也多了,再落选之后的命运可就难说。轻的哑药灌进去眼睛刺瞎,重的小命或许都保不住。

  可即便这样,李沽雪看见这么一屋关着的小孩子也还是心悸,再关几日年幼的哪里还有命在。

  须知此地是何地,乃是三途殿,李沽雪和温镜心中同时升起些不好的猜想,也同时期望自己是猜的不对。温镜迟疑道:“荣五手上的尸首也是来路不正,难道三途殿已经改了规矩?”

  李沽雪说应当不会,从来的规矩哪有说改就改的。本来三途殿的买卖就是半灰半白,多少沾了点儿法外之地的意思,这么些年没人动也是因为他们“三不”的讲究。

  再匪夷所思的买卖,只要有销路就会有利益,有利益就会有人做这门生意,而有三途殿在,就相当于这条道上有了龙头,有了节制。好比嘿道忽然被一个稍微讲点道理、有点原则的大哥统一,那是谁都乐于见到的,总比各逞本事拼凶斗狠、大家一盘散沙毫无底线争斗不休的强。

  所以三途殿绝不会轻易坏自己的规矩,这是他们的立身之本,那石牢里关的童男童女又是怎么回事?

第44章 四十四·世情多与愿相违

  忽然李沽雪问:“荣五进来也待了一会儿,有什么异常?”

  没有啊温镜想,或者说此人整个就一异常。不过说到荣五温镜倒想起来些别的,他尽量放平了脸色和语气:“先前你们门人没看错,他是、他胸前十分丰腴,与女子无异,然而下身又是男儿身。”

  李沽雪心中一动问他看清楚了没有,他说看得分明,又说荣五隐约提到是练功所致。

  原来如此。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李沽雪从前也听说过有这类功法出岔子的先例,也有些人先天便生有两副器官,没想到荣五竟然就是这种情况。怪不得可以任意流连烟花之地,还颇收了几个相好。不过荣五为何在三途殿的地界儿就这么堂而皇之朝下手?须知他们二人先前演戏,言语间可是暗示两人很有些家世的。荣五怎么敢?难道真是色中饿鬼?

  等等,他再一转念,想起先前看荣五的身形功法就不大对,刚进三途殿的时候莫名脚步有些虚浮,他们家练武八成走的是采阳的路子!荣五八成是该到了该进补的时候!

  李沽雪一时心中大恨:好你个荣五,把阿月当什么了?采补泄欲的工具?

  他斜眼看一看榻上的人,瞬间也有了些脾气,什么人啊,你说放进来就放进来,被下了药也不知道防备,若自己晚了半刻后果不堪设想。

  李沽雪登时浑身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不冷不热道:“你看的倒仔细,荣五别的不说,皮相倒真是挑不出毛病,温二公子这是动了心?佳人自荐枕席,你说你敲采庸做什么?如此春风一度你也不亏——”

  话音没落锵地一声破风而来,采庸擦着李沽雪的面颊掷到他身后的石壁,李沽雪僵了一僵扭头去看,剑锋嵌入石壁足有三寸。温镜面无表情:“春风一度,《春山诀》卷二第九章 ,你看我这招用得如何?对了,你方才说我也不亏?”

  李沽雪摸摸鼻子老老实实道:“亏,怎么不亏。亏大发了,”他将采庸取下来还剑入鞘,“那什么,荣五的功法具体我不知道,但应当是采阳之术,你提防着些。”

  啊原来如此,温镜心想原来如此。他就说呢,哪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变态,原来是采阳之术。啊!不啊,那也还是很变态啊!温镜抖了一抖,勉强把这人赶出了脑子。

  他想了想又问:“现在咱们怎么办?”

  李沽雪却没立刻答,他知道这一位不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之所以有此一问八成是不愿看着一群孩子生死不测,作壁上观这种事情温二公子是做不出来的。李沽雪心里一叹,问他:“救人可以,救出去了之后呢?”

  温镜一愣,脱口而出:“难道不是交给官府?”

  “不妥,”李沽雪摇头,“那便等于将三途殿的把柄交给官府。无论是三途殿因此被查办,还是衙门最终有心无力没有作为,三途殿会饶了你么?”

  温镜又是一愣,饶不饶他的他倒是不以为意,一人做事一人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可他家里又不是只他一个。没听刚才领路人家姑娘说了么,进货不杀生不代表完全不杀生,你说这种岂是好相与的。他大哥前头还摩拳擦掌跟他剖白,说要将白玉楼在江湖上立住了,他上来先给树了三途殿这么一个棘手的仇家,干什么?给他哥找不痛快?他便道:“悄悄救出去?挨个给找找父母家人?”

  李沽雪心里继续叹气,那你真是个大善人。他还没开口就又听见温镜道:“也不行,若他们真是三途殿各种渠道掳来的,这么送回去迟早再给逮回来。“

  “这正是我要说的,全金陵内近期绝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幼童走失案。”李沽雪正色。

  “那这么多孩子是哪里来的?”

  李沽雪凝重道:“最近各地也没听说有这类案子。”

  这就实在蹊跷,等闲三四十个孩子莫名失踪,不会一点痕迹也没有。纵然可能牵扯上了江湖人士,此类案子寻常府台没听说就罢了,他们无名卫总该知道些底细,可是他没听说,至少截止到他几天前到吴记见枕鹤,他们都是不知情的。这事情就十分大条,要不然地方官府把这消息瞒了下去,要不然他们也没察觉,无论哪个都令李沽雪长眉直皱。

  这时温镜问他:“你再想想,那些孩子有什么特征没有?看着像哪里人士?衣饰呢?”

  这倒是个思路,李沽雪慢慢回忆,他沉吟道:“他们互相之间应当熟识。衣裳…”

  他方才所见,里头孩子三五成群互相依偎,虽然没什么动作但是大的对身边小的有种无形的回护,有几个大的上身赤着明显是衣裳脱给怕冷的同伴。明显是互相认识,甚至是一起长大的。

  温镜问:“衣裳怎了?”

  李沽雪沉吟不语。那衣裳料子看着像釉绫,没有很名贵但是耐用结实,经常是有些家底儿的人家给家里下人们裁衣裳用。这个花色的李沽雪觉得他是最近在哪里见过。

  哪家啊,再大户人家也少有一气儿养这么多孩子的。须知能养得起这么多僮仆的人家大都不养,都是直接从人牙子手上买现成教好的。再说最近他是能在哪里见过什么大户人家的家仆了,他先到的扬州法源寺,又跟着上金陵法源寺,这一路上他能上谁家去。

  不!李沽雪额头青筋猛然间一跳,他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