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20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枕鹤他们审昭云别院的下人他去看过一眼,那些丫鬟小厮穿的就是釉绫!他们,三途殿关的这些孩子是荣家的!他暗自心惊,金陵分号在荣升台众多分号之中又不是规模十分大的,哪里用得上这许多僮仆?还须从小养起?这些孩子又怎么到了三途殿手中?若是荣升台的余孽…

  温镜见他久久不语便又问了一次:“衣裳怎了?”

  李沽雪慢慢答道:“衣裳像是主人家制式的。”

  温镜睁圆了眼睛:“你是说他们原先并非无家可归的?你说他们之间相熟,我还以为或许是城里互相熟识的乞儿,怎么原先是有主人家的?”

  温镜心想,怪可怜,本来有家,衣食无忧,一朝被三途殿所擒,生死未卜,须赶紧救出去才好。

  而李沽雪则想的是,若真是荣升台的人,一个也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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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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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四十五·良辰美景奈何天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李沽雪想,难道三途殿背后是荣升台?这事儿掌殿知道么。荣升台暗中接手三途殿的买卖?他们敢么。

  思索之下,李沽雪觉得这事儿掌殿不知道,却不是他们无名殿消息不灵通,而是荣升台不敢。

  况且若是荣升台要是还留着这么一手,他们穷途末路时就不会祭出《武林集述》。不会,也用不着。用不着将希望寄托在难以左右的江湖人身上,转入地下,转到三途殿暂作躲藏,再改头换面东山再起,这样不好么。

  除非三途殿他们躲不了,三途殿不是他们可以掌控的。

  那么他们家金陵分号的家仆怎么会流落到了这里?这事和荣五逃脱那夜凭空消失的四具尸首又有何联系?李沽雪一个脑袋两个大,荣五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还是啊,说一千道一万他凭什么让三途殿为他坏规矩?为他破例?

  这时温镜问:“他们外头巡查严密么?”

  李沽雪摇头:“主殿连着几条回廊,我没一一走遍,但是巡查的弟子真的没见到几个,”他抬眼看他,“你想再探?”

  “嗯,”温镜大方承认,“我想找找别的出口,我不信他们自己人也都是划船进出。”

  李沽雪也作此想,这倒不谋而合,最后两人商议,这一晚先作罢,待明天一早,或许那群艳桃红袍子的鬼仙会发发善心赏口吃的给石牢送饭,到时候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和里头关着的孩子搭上话。

  温镜非常自然而然地往床榻靠里挪一挪就要躺下,李沽雪原本站在塌边把玩着他的采庸,见状沉默片刻叫了一声阿月,温镜睁开眼睛看他。

  好相貌李沽雪平生见过很多,他那个师弟枕鹤,挑搭手的小弟第一就得面貌周正,师兄弟两个又经常搭档,因此李沽雪出去办差常常领着一帮无名卫里头格外眉清目秀的。再者他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江湖四大美人”、“关中一枝花”、“美人刀”、“两淮第一美人”等等等等见过不知凡几。

  可从没有一个人如此地动他心魂。

  榻上的人眼睛半阖,那是由于他是自下往上看的缘故,清清亮亮的一双眉目半遮半透,五官明晰的一张脸陷在枕间,许是方才运功的缘故,鬓边发丝蒸濡拈在雪白的颈子里。

  李沽雪只想伸手给那几缕头发撩出来,再顺手将他领子掀了。

  这要真躺下了还得了?李沽雪咬咬牙伸手把人薅起来:“起来,睡什么睡?这几日秦淮河最好的客栈给你温衾软榻的还没睡够?你的经脉耽误不得,不如趁热打铁,哥哥再给你走两圈儿。”

  温镜想想也是,于是两人掌心相抵面对着面在榻上盘膝而坐,真的正正经经运起功来,可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了。

  地底宫殿未知人间日月,李沽雪估摸着过了卯时便一拍温镜翻身下地,温镜坐在塌边手掌一横便觉出些不同,丰盈强劲的内息在掌心氤氲盘桓,然而发于指尖却不矜不盈收放自若,掌中微微有热气,凝目看去他的内息竟然凝出了些实体,有如柳烟花雾、东风吹晓——《春山诀》第六层春风化雨,成了。

  他抬起眼眸冲李沽雪粲然一笑,成功在出门前把他俩二分之一的战斗力迷了个五迷三道。

  他们俩此去未能成行,因为还没出门人家外头先有人敲门。是两个桃红衣裳的小姑娘,一人手里提了一只黑漆提梁双层食盒来送早膳,两人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僵硬笑脸,温镜忍着一身的汗毛乱窜接过食盒。

  这时其中一名小姑娘脸上笑容攸地消失,缓缓转向同伴,小脸儿扭过了一百八十度才停,问道:“盛着碧玉莲子羹的雨过天青注碗你没带上?”

  门内温镜囧然,啥,你们待客还怪讲究,还有雨过天青釉的瓷器,还有碧玉莲子羹,这些在他们白玉楼都不是等闲叫得起的。

  只见小姑娘又慢慢将脑袋转回来,向温镜道:“客人请稍等,我等去去便回,不必掩门。”

  温镜一头雾水,将两只食盒揭开里头杯盏盘碟一一在圆楞石桌上搁了,李沽雪立在一边抱着剑不时往门外瞥去,温镜问他:“?外头怎了?”

  李沽雪唇角一扬:“现在没怎么,待会儿就不一定了。”

  温镜也没去问他怎么个不一定法,只是问:“是因为方才那姑娘说不必掩门么?”

  因为这句实在画蛇添足奇怪得很,他们三途殿的地盘儿三途殿的弟子三途殿的屋,关了门又不是打不开,何故非要说一句“不要掩门”。不要掩门,掩了门里头的客人也能出去,门外头的主人也能进来,那么专门叮嘱不要掩门做什么?

  倒像是…倒像是要他们故意留着门放谁进来似的。

  果然不过半刻,门外石廊传来一阵奔跑喧闹,接着呼啦啦一队桃红袍子呼啸而过,间或几声“在那边”、“站住”、“抓住他”隐隐传来,刻意得仿佛把“有人逃跑了我们在捉人”刻在了脑门子上,温镜和李沽雪面面相觑。

  做戏,拜托你们做戏也上点心好么,这是糊弄谁呢。温镜心里默默吐槽,就他和李沽雪来的路上,在船上的戏都比这个好,也太不敬业了吧,他倒要看看三途殿这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一会儿他就知道了,门口果然摸进来一个人,一个小人儿,准确地说是一名少年。

  说他是摸进来的,因为他神色实在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缩头缩脑地拐进温镜他们这间石室,反手就要合上门,被躲在右侧小厅里的李沽雪窜出去一掌抵住石门。

  看见这屋里原本有人,进来的少年当即愣在门边惊了个目瞪口呆,一张小脸脏兮兮、白惨惨仰起来看着来人,被吓得立时呆住。这一头撞进来的少年个子大约只到温镜胸口,露出的一截细细一截小臂伤痕累累,一身儿半新不旧的釉绫衣裳——正是李沽雪看见的那帮被关着的那群孩子其中之一。

  他身姿纤细,李沽雪拎他跟拎一只小崽子似的。

  其实李沽雪面目是极俊朗的,他眉骨生得好,两道衔岭眉浓密英挺。而他脸上更加英挺的是他的鼻子;他长了一只典型都畿子弟的鼻子,鼻梁长直鼻尖锋锐,当中一点小驼峰收下来两翼又窄,实在没得挑。便就冲这一双眉和一只鼻子温镜觉得他搁他们那会儿都能直接出道,省了经纪公司不知道多少垫鼻子和眉骨的钱。

  可他这骨相面无表情时就显得没那么和善,加上薄唇瑞凤眼,一股凶相浑然天成,差点把躲进门的少年给吓哭。

  “…你别怕,”温镜连忙拉住李沽雪,轻声道,“我们不是三途殿的人。”

  闻言衣衫破烂的少年立刻直挺挺往地上一跪,口中哑声哭道:“求恩人救命!”

第46章 四十六·决膺玄雁未同归

  温镜至今未能习惯这里的人说跪就跪的阵仗,他刚想开口让小朋友起来却被李沽雪拦住。

  他剑柄略微一抬,示意温镜稍安勿躁,自己转向跪着的少年:“别急着喊恩人,你知道我们是谁么,我们又为何要救你?你又是谁?”

  仔细瞧去,地上的少年跪姿极其端正,甚至可称得上标致。他双膝并拢两肩一般高,腰背平直,规整里又显出一份纤细,微微低着头,恰到好处的将露未露,雪白雪白的脖颈展示无遗。

  这跪的甚至“标致”二字都诉不尽个中风致,简直有些…曼妙。

  当然这些都不是温镜看出来的,是李沽雪看出来的,温镜能看出个鬼,他只是觉得看把孩子给教的,跪就跪怎么还跪得这么奇怪。

  他便顾不得这孩子衣服上的污迹血渍要把人拉起来,但是人家不起,少年依然跪着,曼声道:“小人玉梅,从木声某,其实七兮,恩人既然没立时将我轰出去,那么无论是恩人是什么来历都必定是大善人。我自知身份卑微命如草芥,可我有几个弟弟妹妹尚在襁褓之中!我们被掳至此地、我们——”

  他低声啜泣道:“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年幼的手足实在是无辜啊!”

  他哭得凄惨,声声婉转动人,却没动着李沽雪,他“喔”一声,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问:“你知道此地是何地?”

  少年掩着泪说不知。

  “哦,”李沽雪抱着剑长眉一挑,“不知这里是何地你怎知来了这儿会送命,又哪里来的‘死不足惜’一说?”

  名叫玉梅的少年一时间被他问住,答不上来,温镜拉一拉李沽雪:“他像是受过刑,又被追捕,小孩子哪有不怕的,此地除了我们他还能向谁求救。”

  李沽雪侧过头看他,向门外努嘴,温镜知道这是说要小心门外的人。方才两个桃红揪揪小姑娘“不必掩门”的过场,这小子八成是三途殿故意放进来的,温镜也明白。可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三途殿把人抓了来又为何要放?还给放到了他和李沽雪的房内?探他们两人的底细?可是玉梅玉桃的他们都不认识啊?

  温镜不明白。

  碰到不明白的事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搞明白。又不是答试卷不会的先跳过,兵家讲究一个见可而行,知难而退,但是温镜这回就想看看知难而进能如何。他眼神示意李沽雪没事,和颜悦色地将人扶起来。

  “你先别急,我二人在此地也是人生地不熟,你家在何处?怎会被掳掠到这里?你答就是,不必自称小人。”

  玉梅渐止住泪,答道:“是,我、我原本是江南人士,后来到了金陵跟着主子学手艺,与一处学艺的几十个师兄弟师姐妹有一日晚间莫名其妙昏睡过去,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一处学艺?不是养的僮仆吗,不该做活儿?跟主子学什么艺。温镜又问:“听来你主人家也有些家底,不知姓甚名谁?能否前来搭救?”

  李沽雪在一旁抱着剑心里冷哼,那可家底儿太厚了,姓甚名谁,说出来吓死你。

  只听玉梅道:“我家主人家住城东,姓什么…倒不知。”

  李沽雪哼笑着问:“你几岁上卖到金陵来?”

  玉梅老老实实答道:“小人五岁上家里遭了灾,爹娘养不起,这才到了这里。”

  “哦,”李沽雪拖长了腔,“五岁上,也记事儿了,你爹娘将你卖给谁你不知道?这就罢了,你如今瞧身量也有十几,这么多年没跟着你们主子出过门儿?出了门别人怎么喊你们主子的?”

  玉梅抬起小脸儿想了片刻,眼睛又无辜又清澈:“小人每日只住在园子里跟着各位师傅学艺,当真没出过门。”

  他这话说得温镜更加好奇,到底学的什么艺?荣五一个商人,养的僮仆不跟着出去学跑买卖么?温镜记得在扬州,百羽楼相邻的衣布药铺里的那些小学徒,都是七八岁就出来搭手。即便人小力微能做的有限,但是站在一旁看着学着来往人情也是好的,怎么荣五家里就给关在园子里没出过门儿呢?又不是养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学艺,难道是学武艺?温镜不露声色上下打量玉梅几眼,这个身子骨…不像。不像学过武,玉梅身量匀称身姿轻盈手足纤长,手上透过灰土血污露出一片玉色,纤细柔软,不像学过武,倒像学过舞。

  “我们主子…小人当真不知啊!平日里我们都叫他郎主,偶尔听外头的管事唤过一声五爷。”

  啊,金陵城东的五爷,温镜无语道:“…他别是姓荣吧?”

  玉梅一脸懵懂:“怎么恩人听说过?”他的眼神在面前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徘徊片刻,触碰到李沽雪眼神的时候明显瑟缩了一下,他便回想起了之前这位不许他喊“恩人”,他赶紧改口,“郎、郎君与我家主人相熟么?”

  李沽雪哈哈一笑,嘴里道:“那可太熟了,他方才还在我们这儿差点歇下了呢。”

  温镜无语,你个阴阳怪气的货,这话模棱两可,仿佛是说三五好友夜谈,抵足而眠,愣是把荣五下药欲行不轨说得仿佛知己相逢至晚不归似的。玉梅就被误导,他的一双琉璃珠子似的圆眼睛一瞬间点亮了,小脸上燃起了期盼和庆幸。

  “别急着乐呵,我先去看看你家主子在不在,你在这儿呆着。”李沽雪用剑柄隔空指一指玉梅,闪身窜了出去。

  他前半句是对着屋子里个矮些的,后半句眼睛一斜却是对着个儿高的那个说的,个儿高的温镜表示很无语。

  他的沉默冷凝在玉梅看来则愈加显得沉稳可靠,心里的期盼更实了两分。

  待李沽雪在门口呼哨一声,温镜已将玉梅自己的事儿、同伴多少人等等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来“学艺”是学些诗词琴棋,还有学琵琶、笙箫等各色器乐,以及胡旋、竹枝等各类歌舞。所以是乐伎班?温镜猜测,大户人家里除了延请有名的乐伎班,也确实有的自己家养着一班人。

  李沽雪头往外一偏:“走罢,你主子就在隔壁,廊上这会儿也没人。”

  玉梅脸上今天头一回有了些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却也没有很欢喜,只是蹑手蹑脚探出了身子。

  他后头就跟着温镜,可是温镜却没走出这道石门。

  玉梅走出去了之后,李沽雪哐地将石门一关,严丝合缝,丝毫情面也没留,温镜吓了一跳:“你干嘛?”

  温镜心想,说好的陪着去找人家家主呢?

  李沽雪则想,管他的死活。玉梅和那群孩子就多余提,最好趁这个空档三途殿能赶紧动手,免得他一头是命令一头是阿月两头为难。

第47章 四十七·廊深无月鬼神过

  这门关得温镜一头雾水:“?咱们不跟着?”

  李沽雪:“荣五的家事,咱们就别跟了。”

  温镜静了片刻,仍然要往外走:“不跟着怎么知道那群桃红袍子在搞什么幺蛾子呢?”

  “哎,哎,”李沽雪急忙拉他,挤在他和石门中间,“荣五又不是傻的,他既敢闯进来救人,想必早有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