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21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温镜身子后仰,可是李沽雪还是离他非常近不肯让开门,他无法只得退开半步,问道:“你说荣五此行进来就是为了救人?”

  “嗯啊,”李沽雪头头是道,“容老板从前在金陵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三途殿拐了人家这么多人,岂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他岂会听之任之善罢甘休。”

  温镜还是觉得哪里对不上,又问:“荣五又是如何得知自家的人是被三途殿拐到了这里?”

  李沽雪便给他分析:“荣五逃脱那晚不是处置了四具尸首么?咱们推测就是三途殿的手笔,先前我以为是和荣五和他们早有勾连,如今看来人家八成还真是偶然路过。荣五一跟三途殿打交道,或许就发现了自家走失的下人踪迹,现下就是来要说法讨人的。荣五此人行事周密,咱们贸贸然出手说不准不是帮忙反是添乱。”

  唔,也有道理,温镜转回石桌坐下。

  但他马上又坐不住,他呼地起身鼻尖一抽,疑问道:“什么味道?”

  “什么——?”李沽雪不明所以。

  “不对,是彼岸花!不对!”他面上有些色变,连说了两个不对,因为三途殿弟子身上那种味道他已经闻到过两次,很是熟悉,但眼下房中弥漫出的不是那种味道!很相似,但更实更透更具侵略性!

  傻子都能知道这气味说不好有毒。

  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李沽雪一个箭步,迅速蒙一条方巾在他脸上,将他的口鼻掩了个严严实实。温镜觉得真是救了老命,不然真是要不好了,连日受三途殿弟子身上香味儿的摧残,昨日又被荣五魅香灌了一鼻子,今天又要闻这个,真是遭不住。

  李沽雪在他脑后将面巾系好,又自己戴上一块,温镜看看两人脸上一模一样的面巾。李沽雪看他的表情不自觉笑一笑,又后知后觉戴了面巾他笑还是没笑温镜也看不见,他便抬手在温镜下颌角一摩挲:“看什么?”

  说着一掌往石门上推去,但是…推不动,他们这间石室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封死。

  “阿月,”李沽雪神情极其严肃,“本人是相貌英俊,若是平时你对着我想入非非便罢了,可眼下——”眼看温镜目光跟利刃似的扎过来,他赶紧又道,“眼下情况不太妙。”

  温镜不接茬,看着他不说话等他自己说完,李沽雪摸摸鼻子:“门被关死,我原本没闻出来是什么香,可照这个架势看他们三途殿大约是想店大欺客,要将咱们跟他们那些什么花儿一齐熏了蒸了,我说,你可别走神了,啊,快想想怎么出去。”

  温镜起先听说门打不开了还惊了一惊,可他马上又镇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李沽雪不急,因此他也没有很急,道:“嗯,咱们怎么出去?”

  李沽雪看向圆楞石桌对着的石廊墙壁,温镜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上头挂着一幅画。那是一副楚霸王练剑图,山巅之上一道虚虚的人影举剑西指,足下是山川万顷,头顶是云霄千重,右上两行清风草书:剑枕秦塞三千里,鹤飞楚天九万重。

  下笔疏淡寥廓,壮哉之气横溢纸端,装裱精致工整,玉版宣纸黑檀幅木,端的意逸思飞,实乃居家装潢之良品。

  这画自他们住进来就挂在这儿,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温镜还没看出来,那边李沽雪已经踱至石桌旁,抬抬下巴,示意他也四处搜搜,看看有没有能破门的机关,温镜便在廊上和石屏上查看起来。

  他没看见的是,他背过身去之后李沽雪直奔石桌边的烛台而去,对着左手边的烛台一阵鼓捣,雕鹤长喙一开一合,一枚指甲大小的精钢颜色的珠子露出来。李沽雪眼睛一闪,装作无事发生,又晃了圈,才走过去拍拍温镜又摊摊手:“没有,算了,幸好哥哥随身带着这个。”

  说着他自袖中翻出方才那枚精钢珠子。

  “什么东西——?”温镜话音还未落,李沽雪向着门边一抛一手就拉着他向内室奔去,不由分说将他扑倒在榻上。

  ?温镜还未来得及询问,外面就传来轰的一声,室内一阵震动,四壁以及吊壁震颤不止,簌簌落下些灰尘来,幸而这榻上有帷帐,不然非得兜头扑二人一脸不可。

  待地动一般的动静终于止住,温·终极洁癖·镜平静地瞥了李沽雪一眼,将他压在自己身上的半边身子推开。牛逼,算你牛逼,这哥们儿居然随身带火药,这个年头火药可不好弄,大手笔啊。李沽雪却没有什么牙疼的表情,仿佛只是用了寻常暗器,见温镜有些惊奇便随口道:“家里给备的霹雳珠。”

  他站起身贴着内室拐角往外望一望,朝温镜招招手,两人摸出门。

  门外的石廊一切如昨,高高的穹顶,绿惨惨的石壁和地砖,以及石壁上燃烧的火把。

  只是不见一人。

  温镜往隔壁荣五那间一看,中门大开,空无一人,外头廊上也不见成群结队的桃红袍子,一个也没有。他看见李沽雪自怀中又摸出一物,夹在指间银闪闪的一片纸箔似的东西,在空中划了两下而后对着火把看了看,又跑去荣五房中挥了挥,接着李沽雪便将面巾撤下。

  他一面扯开面巾一面道:“这倒奇了,竟然无毒。”

  所以这个亮闪闪的纸片就是测周遭空气中有没有毒的?温镜觉得很新奇,就这么迎着风口舞两下子就能知道有毒没?话说李沽雪,怎么出门在外家伙事这么齐全,果然家大业大。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很糟糕,外面走廊和荣五房中都没有毒,那说明这个毒只有他和李沽雪的房间有。

  三途殿专门给他们下毒,为什么?他们明面上装作是普通的客人,是不是已经露了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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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不够清楚,是这样子,这间石室是枕鹤提前派人探进来布置好的,那幅画就是暗号,暗含的枕鹤名字,老李先前探头看了一眼选下这间

  QAQ笨比作者,写不清楚QAQ

第48章 四十八·细谋无计解重围

  为什么?三途殿为什么要单单对他们俩下毒?

  温镜再一联想,这里关的有荣家的人,是人,但其实在三途殿眼中会不会已经是货。所以他们会不会是一直在和荣家做着什么暗中交易,难道三途殿是帮着荣五下手?

  正是这时,李沽雪忽地肃然道:“阿月,三途殿比我想的水要深,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撤为妙。”

  这毋需他多解释,温镜一点头。荣五先前无意间提起过“有一笔账在广陵镖局还没收上来”,能有什么账,还不是那本祸国殃民的《武林集述》,而他们二人就是冲着荣五和这本账的渊源来的,如果三途殿真的和荣五沆瀣一气——他们要抓人,三途殿要保人,又是在人家地盘上,自然是像李沽雪说的,先撤为妙。

  可是,就这么走了?温镜一时有些踌躇。任凭这个鬼地方把三十来个孩童变成“货”?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即便他们俩成功逃出去,或可求援再回来施救,却也不一定来得及。可是能怎么办呢,温镜伸出手掌虚空握一握,跟上李沽雪的步子。现下如果说要救人只凭他一人之力必然不成,即便出去求援,十有八九也是向李沽雪的师门求援,向两仪门求援。

  生平第一次,一贯闲散的温镜生出力有不逮的无力感。要是他有能力与三途殿抗衡便好了。或是势力庞大,能在江湖上一言九鼎,或是简单粗暴一点,武力值再高一点,怎么样都好,不必如现在这般。现在去救人只怕到头来还要李沽雪去救他。他就罢了,原本就是孤魂野鬼,人可是陪着他来查荣升台和广陵镖局的关系的,这一路上费了别人师门多少事儿,怎么还能拉着人往火坑里跳。

  没一会儿温镜的纠结就到了头,不是他不纠结,是有人将他这纠结堵了个严实。他跟着李沽雪刚要转进一条石廊,忽然前方转角传来一阵声响,是一阵脚步声。

  退,李沽雪当即拉着温镜疾退,直到到一处转角,两人脚下一停,驻足贴住拐角的墙,转角处壁上的火把烧得热闹,投下一片阴影,自那阴影中看去…

  两人看见半道人影,同时又听见半声惨叫。

  半道人影,是因为那个人是自半空中出现,抛物线似的落在墙壁上。半声惨叫,是因为那人大约是被一掌拍飞,惨叫到一半击伤他的人已经再度逼近,他还没落地就被扼住脖颈抵在了石壁上,因此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

  是玉梅,他再发不出声音,只能大张着眼睛,喉间咯咯不止,手足挣动却死命也掰不开掐住他喉咙的手。

  他整个人已经被举至半空,要掐死他的正是荣五。荣五的手若再加上三分力,恐怕玉梅的颈骨就要被他生生折断。

  他却没能补上这三分力,他若再不撤手只怕他的手掌和手腕就要分家,会被一把剑斩断。

  一把势如疾风的剑,一把杀机毕现的剑,一把迎风铮鸣的剑,一把名叫采庸的剑。采庸疾驰而至在少年面前打了个旋儿,接着就落回到它的主人掌中,剑锋直指荣五。温镜将玉梅挡在身后,眼睛时刻注意荣五的动向,嘴里却是对玉梅:“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玉梅瘫坐在地,咳了几声无法作答只轻轻拉住温镜的衣摆。

  对面的荣五靠着石壁却眨着眼睛笑起来:“岳兄一贯怜香惜玉。”

  不知为何荣五脸色十分的白,但他那笑模样里三分狭促七分的媚,映着周遭绿莹莹的石壁分外诡艳。

  一旁李沽雪神色淡淡,没了先前做戏时的痴缠作态,也没有多看荣五一眼的意思,抬手将温镜面上的巾子紧了紧,温镜安然接受,而后不由分说一剑向荣五面上削去,荣五正伸着手,猝不及防一错身袖子被削去半截。

  他一愣,冲温镜委委屈屈道:“我不过打个呵欠,岳兄何必大动干戈?”

  忽然一直没作声的李沽雪出声:“荣五,”他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在谈论金陵这天儿真是越发地冷,“你得死。”

  荣五脸上挂的笑容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先前三人打照面,温李两人用了假名,荣五同样也没用真名,陡然被叫破身份好似使他脸上更白了两度,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岳兄,薛兄,为了荣某两位真是下了功夫,竟然追到这里。啊,什么岳兄呢,想必真名尊姓是不屑告于我的,我猜两位大约姓傅——”

  李沽雪截口打断道:“你方才不是呵欠,是往口中送什么东西,我猜猜,补阳的药物,是不是?”

  他面上无喜无怒,一双利目冷光乍现:“你是拖延时间等着药力起效呢,眼下是不是站稳都费劲?”

  荣五被一举戳穿却也不见惊惶,慢条斯理道:“好眼力,真乃见多识广。先前你脚步虚浮气息紊乱,看来也是装的。竟然真的叫你骗了过去,是荣某掉以轻心。”

  温镜感觉衣摆轻轻被拽了两下,却是玉梅,只见他颈间青紫一片,伤势颇重,然而荣五在前,却容不得给他细瞧。

  荣五见这般情形,嘲讽道:“广陵镖局不愧是正道魁首,哎我说,此处又没别人,你们路见不平给谁看?”

  温镜心想谁说我们是广陵镖局的人?荣五方才还猜测他们姓傅。荣五难道不知道广陵镖局已经没了?说话间荣五又退几步,已经退至这条石廊的中央,温镜一直盯着他,却忽然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石廊转角。

  那股熏死人不偿命的香气…即便戴着面巾也浓郁得使他几乎作呕的香气…正由远及近地…

  是那群桃红袍子来了!

  李沽雪也听见了脚步声,两人相顾变色!

  对付荣五,还是个要依靠药恢复功力的荣五,温镜他们两个不在话下,可是若再加上三途殿那帮人不人鬼不鬼的桃红袍子,还有个伤重的玉梅!温镜当机立断一扯李沽雪,抱起玉梅向他们来的方向飞身而起。

  奔至他们客居的那排石室,他们那一间石门已经稀碎,满地齑粉,是躲不得人,眼看身后人声逼近,两人互看一眼,一闪身躲进荣五那间石室。

  三,二,一,温镜一手抱着玉梅,侧身抵在石门上屏息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李沽雪也与他一齐抵在门上。外头脚步声听不真切,只有细微的衣衫摩擦的响动,窸窸窣窣一阵子,终于回归一片寂静。

  桃红袍子经过这里但并没有进来,温镜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很快又吊起来,因为玉梅的情形相当糟糕。

第49章 四十九·人生离别将奈何

  玉梅蜷缩在温镜手臂间,不知是怕的还是疼的,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抖,却咬紧下唇一声未吭。温镜赶紧将他放在里间榻上,问道:“你怎么样?”

  玉梅却没说出话来,只捂着喉咙摇头。

  温镜自怀中翻出临行前温钰塞给他的瓷瓶,据说都是保命疗伤的圣品。只是里头好几颗大小成色不一的药丸,他一时又记不清温钰的嘱咐,当场犯了难。李沽雪跟进来,长剑往榻边一杵:“我看看。”

  不一时李沽雪就将瓷瓶和药丸挨个搁在鼻尖嗅了嗅,挑出其中两颗——温镜以为这两颗是要给玉梅服下的——没想到李沽雪将这两枚倒回瓶内,其余的一股脑全给喂进玉梅口中。

  玉梅咳两声,温镜看他此时神智都有些不甚清楚,面上痛苦万分,喃喃呓语:“我的伤不治也罢…我…我妹妹还关在…咳咳咳…”

  他嘴边咳出几朵血花,再积攒不出半分力气闭上了眼。

  温镜一呆,问李沽雪:“…他,他这是?”死了?

  “没死,”李沽雪仿佛知道他所思所想,“疼昏过去了。”

  又抽出一条方巾,李沽雪给玉梅又白又细的颈子包扎,慢慢道:“他伤得很重。喉间这处没伤着筋骨,只看着骇人实则不很要命,要命的是他大约当胸受了荣五一掌。荣五虽然阳脉不济,功力是最衰弱的时候,但他少说也算得一流高手,可这个,”他朝榻上抬抬下巴,“这个是没练过武的,如何受得住荣五的一掌。他腑脏多处碎裂,即便过两日醒了,少不得也得好好养上几年。”

  什么意思?温镜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起来,再去看玉梅,即便能醒,意思是人还不一定能醒。

  醒不过来,又不是睡美人,那他,那他还是要死了啊。

  温镜呆立当场,他当然知道这世界大眼一瞧刀光剑影快意恩仇酷得飞起,实际上可不是人命如草芥。

  他也见过死亡,劫杀傅岳舟的黑衣人就在他面前死了一个,几个黑衣人在死之前杀了傅岳舟好几个随行的,尸身他也亲眼看见,一路逃到金陵也没少死人,但,他目光垂向榻上之人,这还是个幼崽啊,搁他们那儿上初中了么?

  他慢慢开口问李沽雪:“他在逃荣五在追,你去过关押这群孩子的石室,他逃的方向是他们那座石室么?”

  李沽雪拍拍手站起身:“不是,他向咱们这个方向跑来,若我没记错,这个方向只有咱们这排几间石室和大殿。”

  嗯,所以玉梅应该是自他们房中出去就见到荣五,他既然求救就必然要引着荣五往关人的地方去,可没过一刻他却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回来,为何呢?温镜猜测,玉梅应该就是半道上发觉自家郎主没想着救他们,反而想杀他们,因此才要逃。

  他没练过武功,又身负重伤,走投无路之下很难说他为什么朝这边逃来。

  或许是慌不择路,或许是实在没有办法想着再来向温李二人求救,又或许只是本能。危险来临,灭顶之灾,生死面前他本能地将荣五带离了关着他的同伴的地方。蝼蚁尚且偷生,他刚刚却说“我的伤不治也罢”,温镜想起玉梅初次闯进来的情形,他说小人死不足惜,可襁褓之中尚有弟弟妹妹。

  有的人从自报家门开始就没一句真话,而有的人从头到尾见面第一句就是真话。

  原来不是装腔作势,不是博取同情,而是真的作这般想。他挨了荣五一掌犹自要忍着痛挣扎着要逃,却不是为自己而逃。温镜低声自言自语:“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沉默片刻他眼睛一抬,往床榻一侧的妆奁案上一闪,不动声色挪过去摸了一物背在手中。嘴上问:“这里只能躲得一时,接下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