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31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谁…?”

  温钰摆摆手:“先前我听你说那个李沽雪直接领着你住进了秦淮河畔的楼子,我就觉着不靠谱,以后放荡纨绔那一套,你少学。”

  啊,温镜转过弯儿,荣五那张脸,他哥大概错认成了倌儿,还错以为…他出去寻花问柳,还把人领回了家。

  与此同时,这也是自温镜回来以后兄弟俩头一次聊到李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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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丢丢的剧透:本卷要到十几章老李才会出场,在那之前只会出现在温小镜的脑子里,嗯。

  然后然后 感谢追文的小伙伴 鞠躬~~~

第69章 六十九·五色琉璃白昼寒

  温镜下意识解释:“那是正经客栈…”

  温钰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温镜于是也沉默起来。没人提想不起来就算了,这一旦提起来就…就实在一时半刻出了李沽雪想不了别的。太乙峰,太乙近天都,冬日里想必比扬州冷,今年冬天恐怕尤是——

  “哼,我说你最近时不时神游天外一脸呆样,还惦记呢?”

  温镜冷不丁被叫破心事,却又无可反驳,只得在别的地方找补,他冲他哥扬眉:“大半夜的你胡乱闯进来就罢了,还是你误会我在先,怎么你还摆起脸色来了?”

  啪地一声,温钰将方才荣五磨好的墨在案上一磕,怒道:“你要不是净跟些不三不四的打成一片我闲的管你?折烟说你有时会写信,幸好没寄出去,我告诉你,趁早断了。”

  温镜无奈至极,他又不是小孩子,且在这儿又没有早恋的概念,为什么温钰一定要抓着这一项管教他?他道:“大哥,我这个年纪,不少人都成了亲,孩子都好几个——”

  温钰截口打断:“你要正经成亲我会拦你?那姓李的是能跟你成亲生孩子的吗?”

  温镜“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那你是反对南风吗?”

  温钰不知为何神情难以言喻,最后才忍无可忍道:“要果真是个可靠又知心的我管你男女…我说你才几岁?哪有定性。”

  他撇过脸骂骂咧咧:“其实就不该放你一个人去金陵,那个姓李的…”

  哦,所以症结还是在李沽雪身上,他哥是单纯不喜欢李沽雪。他在温钰对面坐了,平心静气了一会儿,有点想问问为什么。可转念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问的。八字没一撇,何必拿出来谈,没必要,温镜再三劝告自己。

  他转而道:“我一直想问,我在你这儿是特别没谱还是怎么?钥娘比我还大一岁,怎么不见你这么约束她?”

  他这话一问出口,只觉得他哥看他的眼神有千斤重,但开口却很轻巧,只听温钰随意道:“是啊,你就是这么没谱的。”

  。哦。很没谱的温镜很无语。

  第二日一早折烟终于醒来,温镜还没来得及向他细细询问药馆的见闻经历,也没来得及和钥娘商量付小春的方子,府上先来了一行客人。

  准确地说是一行僧人,说僧人也不全面,因为这一行人有男有女,也就是有和尚也有尼姑。只是无论男女,这群佛家弟子都穿着白纱大袍,圆领方襟,宽腰阔袖,复叠三宝领,五十三行金,温镜跟着温钰在正堂迎客,看见他们一行人自前门行进来,端的仙气飘飘,不似凡俗。

  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彼游方之外者也。

  待行得近了些,温镜与温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群大师排场很大啊。

  每人掌间都挂着红彤彤的念珠,即使是以温镜不怎么识货的眼光去看,也看得出来好像是珊瑚所制,就城外法源寺苦别方丈的念珠都是磨得包浆的菩提子,都没用上珊瑚呢。

  除此之外,来的两列僧众手中依次还持有天盖、花鬘、拂子、羯磨轮宝、金刚铃、涂香器、灯明器,一列七人,款款而行,佛行七步,步步生莲。温钰的眼神明明白白:什么出家人,也太阔气。温镜则送上警告的一瞥,叫他收敛点,别老盯着身价,脑子里赖好装点别的。

  扬州周围佛家寺庙出名的就法源寺和紫竹寺,旁的都是些一二僧人的小寺庙,这一行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来他们家又是干什么?

  这行人为首的乃是一名妙龄…年青和尚,他生得细眉妙目唇红齿白,俊秀得实在有些过分,他向温钰单掌一礼:“阿弥陀佛。”

  他身后各种法器的白衣僧人往堂下两旁一立,各个叫雪白的衣领一衬,脸上都跟自带圣光似的,温镜登时觉得周遭空气都洁净了起来,洁净得仿佛他呼出的气息都藏污纳垢,不配在此间呼吸。

  只听为首的年青和尚道:“小僧圣蕖,见过温施主。”

  温钰和颜悦色:“圣蕖师傅请坐,未知圣蕖师傅在哪座宝刹修行?”

  圣蕖说话活像在诵什么经,声音轻柔缥缈:“温施主客气,小僧在琉璃寺修行。”

  “哦?”温钰命人上茶,“倒是温某孤陋寡闻。”

  两人又寒暄几句,温钰状似无意地问:“不知琉璃寺大师专程上门所为何事?”

  “人间苦厄,正如一年到头凛冬酷寒忽至,也如外缘内因汇聚以至灾难降临,可小僧却觉得贵地与我佛有缘,本不该受苦。”

  温钰道一声:“师傅慈悲,”又一脸感念道,“依师傅之见,寒舍有何灾难临头,又有何解灾之法?”

  圣蕖道:“正是扬州城中肆虐的恶症,小僧听闻贵府上也有人罹患此病,我寺因缘巧合正有一味圣水可解此症,特来献给温施主。”

  温钰沉吟道:“敢问师傅是如何得知我府上也有人生病?且这病波及周边七县府,病患人数之多病情之急,连州府医局一时间也莫可奈何,琉璃寺如何有破解之法?”

  圣蕖也不急,仍旧一副解救众生的模样:“温施主切莫误会,小僧此来并无恶意。也是寺里周遭忽然有信众不幸患病,亲属到寺中祈求平安,我寺住持便前往查看,一看之下竟与我寺中代代传下来的医书上所说的一种名为‘赤瘢’的病症极为相似。我佛慈悲,寺中正有可解此症的圣水,本是我师兄弟每日诵经前后点额静心所用,没想到还有此回春之效。”

  “只是寺中所存只是供日常所需,存货极少,若要解救扬州黎民众生还需现制,需些时日,是以特来先呈给贵府上。”圣蕖又念一声佛号。

  一番话听得温镜心里几乎冷哼出声,这和尚三言两语将他们琉璃寺摘了个干净,就是如此的巧合,大范围内的病情就是如此的“需些时日”,还“特来先呈给贵府上”,凭什么啊,素不相识的。

  他听得出来,温钰又不傻自然也听得出来,道:“啊,那可真是菩萨保佑。只是不知寒舍是忝积了什么功德,竟然有这个脸面劳动圣蕖师傅亲至,‘先’给送来圣水?”

  圣蕖仍旧不疾不徐:“阿弥陀佛,听闻贵府上办医馆、建善堂,这难道还不算功德么?”

  呵呵,白玉楼万事待兴,名声有这么大么。眼见这叫圣蕖的说话不漏风,温钰要和他拉扯个没完了,一直坐在下首沉默旁观的温镜开了口,他单刀直入直接问:“琉璃寺名自不凡,不知宝刹建在何地?”

  圣蕖坐在他对面,见他开口便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却沾了太多凡尘,一点也不圣洁。

  圣蕖就抿着这么一个多少有点媚意的笑容冲温镜道:“阿弥陀佛,还未问过这位施主姓名。”

  避而不答,问你们那什么琉璃寺在哪,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被笑得一身鸡皮疙瘩的温镜忍着寒颤:“我是——”

  温钰忽然打断道:“这是我二弟。”

  “啊,”圣蕖白纱层叠的衣袖轻轻一振,向温镜单掌一礼,“温施主,久仰。”

  这位温施主可不是上首那位温施主,这位可没耐心同他周旋,又问:“琉璃寺到底在哪?”他心里实在有个猜测急待证实,为了掩饰他又添一句,“修的是哪派佛法?”

  圣蕖没说话,抬手向堂下一扬。只见原本静立两侧的十四名白衣男女忽然动作起来,集体扬起腕上的珊瑚念珠结了个契,一齐婉声唱道:“琉璃若脂,珊瑚若霜。明王凶刹,明妃婀良。幽明之卜,坤柔乾刚。极乐涅盘,多罗幽阳。”

  念一遍不算完,竟然一遍又一遍念了下去,声音似吟若唱,竟然有那么一些梵唱的味道,可是念的这个词又实在怪异。

  怪异的吟唱声里圣蕖答道:“空乐双运,我寺修的乃是多罗密宗,寺里也不甚远,此去九百里,东海琉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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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 咱大哥没有很弟控吧,他这么严是有原因的,后面会说~

  翩翩舞广袖,…李白《高句丽》

第70章 七十·学射山中杜魄哀

  九百里,海上,正和狼山毗邻。

  这还不甚远?即便是最耐长途的乌孙马,九百里也要跑上一天一夜。习武之人,拿温镜自己来说,不眠不休,脚程最快也要一天半,更别提海上,还要算上行船花费的时间。要说琉璃寺是什么活菩萨,这么大老远的过来就为了给白玉楼送上一瓶圣水?白玉楼是他们爹么?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温钰立即客气道:“多谢圣蕖师傅美意,可是我府上并无人患什么赤瘢病,请回罢。”

  圣蕖似乎不意他突然变脸,也很堂皇,奈何主人家似乎主意已定,直接将一水儿的白纱衣请出了门。

  温镜目送他们出去,低声道:“我知道就此让他们登堂入室也不合常理,但你也太不客气,方才十几人个个武功不俗,你也真敢赶人。”

  温钰看都没看他,嘴唇一掀:“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温镜大约也猜到他的打算,问:“拿什么作由头?你轰人也轰得太猝不及防。”

  “就说,”温钰将侍女们招招进来,命她们将屋内重新熏香,“这帮妖僧什么毛病,身上是香灰还是什么东西,忒难闻。”

  “你就说,”他又转向温镜,“就说我生性刻板,见不得什么双修的密宗。”

  啊?什、什么东西?双、双修?温镜模模糊糊察觉到琉璃寺刚才那个唱词似乎有些不正经,但没想到是这么不正经,他呆呆道:“他们方才唱的是这么个意思吗?”

  温钰挥挥手赶人:“你耳朵听不懂还是眼睛还不会看?正经僧人谁穿白色海青。别愣了,快去。”他又自言自语道,“我去趟法源寺,乌七八糟的东西脏了眼睛,合该去正经寺庙洗污濯垢,啧啧,我佛渡我。”

  温镜正往外行,听见这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兄弟俩依计分头行事,这头温镜出了家门在凤凰街尾追上圣蕖,不知为何捧着各式法器的其余人不见踪影,只有圣蕖一人独行。他见了温镜也不诧异,立掌道:“阿弥陀佛,温施主。”

  温镜:“…大师。”

  说完他似乎是没拿定主意要如何开口一般,沉默下来,圣蕖也不催促,就略微带着笑等他说话,最后温镜才道:“大师且慢行,远道而来还未给大师奉一杯茶。”

  圣蕖并没有动,只微笑道:“令兄不介意吗?”

  温镜摇头:“他有时难免刻板,大师请见谅。此时我家白玉楼中并无客人,不如请大师移步,温某有事想与大师详谈。”

  说罢他也没等圣蕖答应,忽然一捏诀,凭空飞起,一步碧云行天落在不远处白玉楼最顶层的栏杆上。端的流水行云,潇洒非常,他凭栏站定,遥遥冲着圣蕖一拱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温镜笃定圣蕖也能飞上来,他要圣蕖也知道他的笃定。

  白玉楼顶层不设窗,只在外围一周设有帷幔,为的就是风雅二字,一圈儿隔断用的双层大座屏,既方便观景,又方便交谈。温镜挑的这张桌子好啊,正对着玉带河,这时节草木凋零,天地苍凉,近处河水幽静宛如凝固,远处层山沉郁宛如淡墨,倒也另有一番清冷意味。

  温镜却没有向着窗外眺望景色,他在煮水,专心致志。圣蕖带着寒意踏入隔间他也没抬眼,心无旁骛在作水煎茶。

  圣蕖叹道:“早听人说白玉楼建得匠心独运,今日才终于得见,这帘外是寒冬,一帘之隔便温暖如春,真是巧妙。”

  温镜颔首却没答话,他滤一遍茶,表面上面无表情,内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唬人。

  唬人他经验不多,托天生一张冷脸的福,为数不多的几次唬人经历都侥幸成功。他开始琢磨起温钰在不见峰是怎么装模作样糊弄苦叙方丈和江湖上一众大佬来着,可他想着想着,另一个人却不期然跃入脑海。那是一张下颌方正、棱角也方正的脸,可那人的神情却总是不,哎,不那么方正的。他嬉笑时一双瑞凤眼睛总是懒洋洋地轻轻眯着,叫人看不清,不笑的时候…

  温镜回想,李沽雪似乎少有脸上不带笑的时候,唯一一次脸色冷厉,那是被温镜一把魅香怼在了脸上。

  金陵三途殿里异香弥漫,鼻尖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清的暧昧味道,却也不全是彼岸花香味,说来也奇怪,怎的在付小春殿里就没有闻到呢。

  “阿弥陀佛,温施主似有命中注定的红尘牵绊,是也不是?”

  温镜一抬眼,发现圣蕖正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他于是笑一笑:“怎么大师还会算卦?”

  圣蕖笑道:“佛家不算卦,算卦为外道,”温镜为他斟一杯茶,亲奉在他面前,他虚让一回,口中问道,“方才令兄为何突然变色,可是小僧说错了什么话?”

  温镜解释道:“家里的供奉我不大清楚,似乎是一直供在修大乘教的庙中,他这人不知变通,认准一件事便认死理,想来是一听琉璃寺修的不是大乘教便不大认同,还请大师见谅。”

  他又装作十分为难:“大师当真有能治赤瘢病的圣水么?”

  圣蕖浮起些得色:“早知施主是为了圣水而来,府上当真没人罹患赤瘢病吗?”

  温镜看住他,细啜一口茶,心中默数五个数才道:“原本是有的,如今么…”

  他停住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