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32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圣蕖果然被勾起兴趣:“哦?如今如何了?”

  温镜仿佛下定决心般将茶盏一搁:“原本生病的是我房中一名侍女,如今,唉,也是我无能,如今她叫我兄长赶了出去,我便将她暂安置在了别处。”

  他面上又沉痛又焦急。

  圣蕖十分善解人意,将温镜想让他听见的弦外之音听了个十成十,立即道:“施主情深义重,只是令兄也实在不近人情了些,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呢?”

  明面上是安慰,实则是挑拨。

  温镜面露无措,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兄长他…他一直对我这侍女不甚中意,这实在是让大师见笑。”

  圣蕖和尚十分热心地道:“施主不必着急,”他自袖中摸出一只手掌大小的琉璃瓶子,“贵府家事小僧不欲过问,然而救人一命总是胜造七级浮屠,这瓶圣水施主还请收下。”

  温镜惊喜:“此话当真?”他真心实意赞道,“大师如此仁慈,慈航普度,爱护众生,实乃高僧风范。”

  关于这位编造出来的“侍女”温镜也早已打好腹稿,把这子虚乌有的少女说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圣蕖听着,不经意问:“敢问这位女施主姓名?”

  咳咳,温镜险些咳住自己,千算万算还真没想过会问这个,他一开口:“…雪儿。”

  对不住,出场费回头打给你李沽雪。

  沉默片刻温镜很快又找回节奏,又是一番互相吹捧谦让,他一顿闭眼瞎吹,把圣蕖和琉璃寺捧上了天,圣蕖则连称不敢,他也知机,见时机成熟便问有什么能为大师效劳的?

  圣蕖绕够了圈子,说琉璃寺初来乍到,在扬州人生地不熟,若要设医棚还请白玉楼行个方便。温镜这就明白过来,就是给他们琉璃寺背书,这才是琉璃寺不远万里奉药给白玉楼的原因。啊,我们家生病的就是琉璃寺的圣水医好的可灵了。原来是为了这个,打点地头蛇呢。弄清楚这个也不枉他兜这么大圈子,他接过一只琉璃瓶,据说是在患处涂抹三次即可痊愈,他感恩戴德,送圣蕖出去。

  他带着这只瓶子和圆满完成的任务回家。

  待回到家他才知道,家里已经乱了套。原因就是下午温钰上观音山,观音山上法源寺寺门紧闭,寺中僧人不知踪迹,最后温钰在主殿佛像后头找着了苦别方丈留下的手迹,有三个字,一曰“救”,二曰“琉璃寺”。

第71章 七十一·丹砂鍊作三铢土

  这是求救也是示警,兄妹几人脸上都凝重非常。

  苦别虽然有一众年幼的徒子徒孙要看顾,可他本人佛法大成,温家几个兄弟联手也未必打得过,怎么就被连锅端了?且看样子这个连锅端还不是被诛杀,而是被掳走。

  众所周知,生擒活捉总是比直接灭口难,琉璃寺多罗宗的手段可见一斑。

  至此温钰才真正正视这帮子妖僧。法源寺可比白玉楼树大根深,就这琉璃寺说下手就下手,要是也要对白玉楼如法炮制呢?且法源寺不光与他们一衣带水,且于他们有恩。几人一合计,要想法子立刻知会金陵不见峰。

  最后温钰拍板,他亲自去,连夜去,一来是显得郑重,二来当日在金陵法源寺露过脸的就温钰、温镜和傅岳舟,他们三人当中武功最好的是温钰,因此他去最保险。

  至于琉璃寺和圣蕖,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不要撕破脸皮的好。兄妹几个庆幸,幸好让温镜去唱红脸,暂时稳住了圣蕖,不然还真是惴惴。

  看家归看家,温镜越看圣蕖给的那个圣水越觉得不对,盛在琉璃瓶子里的时候还不明显,他寻一个白瓷的浅盏倒一点出来,这一倒不要紧,温镜发现这个圣水怎么是又青又绿的,仔细闻有一股异味。

  那味道说不上来,藏在浓郁的香气下面,若真要拿什么比拟,就很像温镜前世小时候用的自动铅笔芯,那个装铅笔芯的盒子就这味儿。温镜一顿迷,怎么,铅可是重金属,这往人伤口上涂的东西,还能往里搁铅么?接着他忽然记忆复苏,想起了从前上历史课学到哪个昏君,说这个大兄弟比较虎,沉迷求仙问道,朱砂炼丹,还跟不要钱似的日嗑三斤,最终成功自己把自己嗑升了天。

  朱砂,朱砂就是铅汞啊。

  然后温镜又回忆起他以前追过一个电视剧,叫《建安诗酒》,讲的是竹林七贤里头阮籍,温镜当时没怎么看主角,他有一段时间很中意里面演嵇康的演员。那小演员有一回采访,说是魏晋时候男的流行施朱傅粉,而敷的粉为求白皙,就是铅粉,小帅哥心有余悸地表示,幸亏剧组没真让敷。

  当时看了哈哈一笑,现在想来,不会这个世界的人就习惯往粉啊水的里面掺铅吧。护肤品化妆品这些温镜虽然不是很懂,但他觉得怎么着也不该往里掺重金属。等钥娘回来了,温镜连忙请她看。

  温钥思索片刻便着手点燃一支黄蜡,又取来一只白玉凤首水盂勺,细细倒了半勺圣水进去搁在蜡上烧。

  这圣水原本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气,似香粉又似花香,可是烧着烧着,待水粉蒸干了,一股刺鼻的酸涩气味就弥漫开来。

  温镜一愣,立刻给钥娘面上系了一块方巾,又用袖口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又烧一刻,原本银白发蓝的残留竟有一部分变成了红色,温钥方凝重道:“这是丹砂,另还掺了胡粉,也有白矾,旁的药材一时还分辨不出。这东西短时间内能加速伤口愈合,使新生的肌肤格外肉嫩白皙,可长久下来…”

  温镜听了丹砂就觉得不妙:“长久用了会如何?”

  钥娘面露憎恶:“只丹砂一样妇人用多了都会绝娠,更别提胡粉。你不懂这些个胭脂水粉里的门道,昔年孝成赵皇后以掌上舞得幸于成帝,不久又有许美人、宫人曹氏等获宠,赵氏为了戕害异己,她便向得到宠幸的宫人传授所谓邀宠‘秘法’。药方大都有毒,日积月累能杀人于无形,这当中就有胡粉、息肌丸等,胡粉尤其歹毒,年长年幼和体弱者长久用了便会萎黄瘫挛而毙。”

  孝成赵皇后是谁?听着像是赵飞燕,温镜不确定。但是不妨碍,胡粉温镜是不懂,可是息肌丸他懂啊!嬛学大约是现代追剧人及格率最高的科目,安陵容用的不就是息肌丸吗。那可是毒物,大大的毒物,跟它一个批次的胡粉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镜道一声糟糕:“圣蕖说他们已经着手开始在城中分发这个‘圣水’。”

  “绝不能叫他们得逞,这东西起先一沾就见效,时间久了伤害肌理,效果不复当初,不明真相者为了追求起初的成效难免就要逐次加量,越来越依赖他们琉璃寺的‘圣水’!他们这是为了招揽信众!”

  温镜安慰她:“你先别急,既然胡粉和朱砂有毒不是秘密,那么想必这个阴谋很快就会有人识破——”

  话说完他自己先意识到不对,不是秘密,可是知道的人也未必就很多!钥娘是读过书、研习过医药的,可这个时代别说读过书的女子,就是寻常百姓男的女的加起来读过书的又有多少。再说空口无凭地,他们又凭什么说琉璃寺的圣水里有朱砂和胡粉?城中的药铺还立场不明,未必会为他们作证。

  钥娘摇头:“无论是铅粉还是水银,除非加热蒸制,若只涂抹于表皮,它们的毒素都是积少成多,真的发作起来恐怕要数年、十数年!”

  她激越道:“他们连赤瘢之症这样阴毒的法子都能想出来,又做得出‘圣水’,只怕背后有高人!为了网罗信徒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除非能揪出赤瘢之症就是他们做的手脚…”

  说到这姐弟俩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赤瘢之症是人为下毒,这也仅为猜测,半点证据也没有,更别说和琉璃寺有什么关系,荣五也还没回来,他们又要如何说服城中百姓不要信多罗宗,不要敷用圣水?

  钥娘跺脚:“好,他们有圣水能解赤瘢,难道我就解不了了?明日我就到医馆去,不收银子也要争在他们前头!”

  温镜不同意,这个时候他们到外头宣称能治赤瘢之症,不是和琉璃寺明摆着对着干?想想法源寺的遭遇,家里这老老小小的,钥娘也是心急,两人一时也拿不出旁的主意,只得先连夜制药,左右先备着。

  第二日钥娘领着很早出门,温镜他们家的医馆开在城里市集汇聚的南三桥,搁往常最是热闹,只是近来城里叫疫病闹的,门庭冷落,大白天也不见人影。今日却有人影,卯时不到,温镜陪着钥娘刚刚拐进太平桥街口就看见自家医馆斜对面搭起了一座棚子。

  是座医棚,雪白的棚顶雪白的幡子,左书“多罗圣水”,右书“药到病除”,最前头硕大的一块招牌写着“专治赤瘢之症一日见效”。

  雪白的棚屋旁是雪白大袍的僧人,圣蕖遥遥朝温镜的方向单掌一礼。

  --------------------

  作者有话要说:

  飞燕没干过这事,她都直接弄死。

  演《建安诗酒》的小演员 嘻嘻~冶冶来打个酱油

  老李马上来了!

第72章 七十二·是非纷杂任尘埃

  前日多罗宗上门的时候钥娘没在,她拉着温镜低声问:“就是他们?”

  “嗯,”温镜也多少有些没脾气,打过招呼是一回事,这堂而皇之开到你家门口,这是另一回事。

  他告诉钥娘:“为首的法号就是圣蕖。”

  钥娘冷哼一声:“管他是剩什么,就是没剩下些良心,”她又横温镜一眼,“还法号,医者他们不够格,和尚他们也不够。若非顾着…我早将他们这灵堂似的窝棚掀了。”

  温镜心说姑奶奶,您还知道“顾着”。待行得近了,钥娘柳眉一竖,也不搭理路边圣蕖已经行了一半的单掌礼,自顾自进了自家医馆,温镜叹一口气,留在外头周旋。别说,通身白,帷幔幡子也都是白的,还真的是像奠堂。在这地方声称要治病,也真不怕不吉利。他心里想着面上分毫不露,开口先致歉:“家姐脾气大了些,大师见谅。”

  圣蕖了然,大度地摆手,转而问道:“不知那位名叫雪儿的女施主可好些了?”

  温镜面上不变:“家兄看得紧,还未来得及一试。”

  圣蕖又问:“今日这一大早施主就和令姐奔波,是今日贵府上的医馆也要开张么?”

  温镜微笑:“昨日温某听了大师要在扬州城广设医棚的一番话,既感佩又无颜,大师既要救扬州百姓于水火,不如温某助您一臂之力。奈何家中兄长刻板,只说动家姐暂将医馆打开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镜的意思也很明白,我们医馆也要开,但是明面儿上真的帮你琉璃寺发什么圣水,免谈。圣蕖也是明白人,一张唇红齿白的脸笑得不怡人,反而有些吓人。他森然道:“那可要替扬州城百姓好好感谢温施主。”

  温镜嘴上“好说,好说”,后脚进自家医馆就跟钥娘商量:“我感觉不大好。我刚刚看,圣蕖带的三个人武功都不差,他们多罗宗剩余的弟子却不知在何处。”

  钥娘正摆着瓶瓶罐罐,闻言思索道:“你是怕他安排人手在暗处?”

  温镜沉吟:“在暗处也很可怕,在明处也很可怕,他们若医棚不止这一处呢?”

  若真的不管不顾,掀得了一处,还能走遍扬州城,将他们设的医棚都掀了不成。钥娘恨道:“若非要提防他们对家里下黑手,我便一刀先砍了那个领头的!”

  是啊,温镜也是叹气,摊子铺开了可不就怕这个么。这恐怕就要等往后,等再过得几年,慢慢再吸引些好手,等新收的这些孩子也多少学了些功夫,能防身了,能自保了,这软肋才算真正能去掉。现如今可不…

  温镜猛地神思一震,现如今可并不一定任人宰割!白玉楼刚刚崭露头角,或许是战力不足,是打不过什么多罗宗,可是打不过还躲不过么?他觑一眼门外,低声问温钥道:“姐,我听大哥说后来广陵镖局底下那座冶金室又打通了,是不是?”

  钥娘惊喜:“是!他和小傅给鼓捣开了的!快!你快去,将折烟他们,还有慈幼堂那些都移过去!”她直推温镜,“快去,悄悄地。”

  温镜被推着向外走:“你不去么?”

  “我不去,我便要在此处坐堂,会一会那什么蕖。”钥娘摇头,将温镜从后门推出去。

  转移,这活儿温镜回去以后和傅岳舟一合计,还是交给傅岳舟和锐哥儿。几兄弟还都是不放心钥娘一个人在外头,再说温镜不见人影太久也会惹圣蕖起疑心,左右伙计们都赋闲在家,家里又离广陵镖局旧址不远,两道墙的功夫,周围豪宅别院环绕,琉璃寺再暗中监视也监视不到里头来。

  唯独要费些心思的便是清宁坊慈幼堂,傅岳舟说他来想办法,又不由分说地将温镜从家里后门推了出去。

  温皮球又匆匆赶回医馆。

  医馆外头已经排起长队。

  疫病搞得扬州城人心惶惶,忽然开门的医馆和街对过“专治赤瘢之症一日见效”的招幌很快在城中传了开来。希望犹如饱经风霜的一颗蒲公英种子,抓住一切机会在途经的土壤上生根发芽,汲取养分。因这土地寒冷了太久,光秃了太久,熬过干涸浸过血,不肯轻易放弃一丝生的希望。

  至于为何设白幌,琉璃寺多罗宗的白衣僧人肃穆单掌立向苍茫的天地:“阿弥陀佛,佛祖也历九百九十九难,愿与众生同丧。”

  一句话真乃装模作样,浑然忘了这毒就是他们下的似的,恰巧被钥娘和温镜两人听见,膈应得差点没把隔夜饭呕出来。

  可再是惺惺作态,路边的医棚似乎就是比堂中的医馆更受人青睐。

  虽说两家都不收银子,但这个什么宗的僧人干脆利落,但逢病人直接就是上圣水,也不问东问西,要多少给多少,自己不方便的还立时就有貌美的小尼姑替你上药。

  那药真乃立竿见影,甫一敷上疱疹和红肿立刻肉眼可见地就能消退一些,止痛止痒的成效也十分卓著。看完了病,自有宝相庄严的大师口念佛号,对着你长念《六祖坛经》,紧接着便是几滴净水洒在额头上,这大师咒力加持过的净水呀,那可是能祛病除厄。

  而另一边这家新开的这家医馆呢,瞧病把脉的是名医女。钥娘今日素颜素服,不似往常在白玉楼掌柜的模样,来看病的没认出她来,只以为是个医女,不免就心里犯起了嘀咕。

  医女么,大都是大户人家自己养的,且这一位看去年纪又轻,一辈子深宅大院的能瞧过几个病人?且看个病磨磨叽叽,又要问年纪又要问除了赤瘢之外的病症,连平日染指甲用不用白矾水、春天里戴什么花手臂上要发痒起疹子都要问。问完了给药也不利索,有的几瓶东西添来加去好歹给一只小瓷瓶。

  慢慢儿地,到医馆排队的人就少了很多。

  钥娘刚给一名半边脸上红紫交错的妇人瞧完,正在给她配药,那妇人央道:“我家中还有一姊一妹,能否给多配两瓶?”

  钥娘问她:“家中姊妹都是什么年纪?疱疹发了多久?是都发着还是有破损的?”

  妇人不大耐烦的模样,只说都与自己病情仿佛,钥娘遂道:“若是得空还是亲自来一趟的好——”

  那妇人却好似忽然就没了耐性,她原本半边帕子遮着脸,此时也顾不上,捏着帕子指着钥娘道:“一气儿配完就能多费你什么料了?恁地吝啬!”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3-4章。老李正在飞速赶来扬州的路上

第73章 七十三·君子是行应柏署

  “我们乃是义诊,请你客气些。”温镜前踏一步,手上采庸一掂,他若再不拦着这大姐指头非戳到钥娘脸上不可。

  那妇人却腾地站起来:“不得了了,你们还想打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