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52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他想了想,大约是他去扶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不小心从人家头发上带下来的。这枚海棠金钿十分精致,小巧玲珑,金丝堪比纤蕊,花瓣薄如蝉翼,只比寻常纽扣大些,怪不得温镜一路上也没发现。

  李沽雪才不管,他欺进:“这哪来的?”

  “不是,”温镜连忙摆手,张嘴就道,“她头发湿的,簪子什么的就会不牢固啊———”

  话没说完,嘴唇便被人咬住,李沽雪语气十分危险:“谁头发湿的。”

  温镜笑起来:“不是,你听我说…”他也没说完,被李沽雪按住又噬又咬厮磨半晌,最后拇指在他嘴角重重一划。

  两人面对面贴着,身上变化互相都一清二楚,李沽雪腿上细细发力,碾住温镜:“说,我听着呢。”

  温镜倒抽一口气,犹自镇定道:“路遇小姑娘落水,你不救?”

  那肯定能救是要救,但李沽雪深知他对于“小姑娘”的界定与常人不同,旁人说小姑娘大约是指总角年纪的女童,而他嘴里的小姑娘,呵呵。将人牢牢抵在回廊的立柱上,李沽雪压着声音问:“几岁的小姑娘?”

  说完他肋间一麻,原来是温镜手臂被他箍着动弹不得,只得伸出手指点在他侧腰眼上的京门穴,下手还挺重。手很重,说的话却很软,温镜退开两步摇摇头:“没注意,我眼睛里看不见旁人。”

  李沽雪胸中热意翻滚外加一点痒,一把将人捞回来:“这还差不多,”左右打量一番,“具体怎么回事,你下水了?冷不冷?”

  “没有,”温镜仰起头,这厮,磨得人心猿意马便还要问些有的没的,他便速速说一遍来龙去脉。末了,李沽雪亲着他的耳根笑道:“相对浴红衣,倒作得好诗,怎不见你给我做一首?”他腿一直上下,旁的却没动作,两人衣服还是齐整,温镜心想,你在墨迹什么,嘴上则老实道:“不是我写的。”

  “哦?那…”李沽雪腿上加力,“真有鸳鸯?”

  温镜闭闭眼睛:“真有。”

  “曲江池有还是咱们这院子里有?”李沽雪贴着他问,他身上泛潮,心想没完了还,闭上嘴不肯再说,李沽雪手捏一捏他的腰,“有没有?要不要和哥哥做对儿鸳鸯?”

  他仿佛打定主意一定要迫温镜松口,就是不动,温镜一咬牙一狠心,推开人扭头就往院中行去:“我要吃肉。”

  最后自然是吃了肉,烤肉也吃了,靠在榻上李沽雪给一块一块片好端进来给他吃的。

  就这愣是没得着温二公子一个好脸。不想理他,背上麻麻地燎着疼,这个姿势pass,就累人,不值当。一旁李沽雪笑得见牙不见眼,哄道:“焦的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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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九张机》无名氏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薄暝寒雾迷前津

  没几日胜业坊解开封禁,不光是胜业坊,全城出人命的里坊都不再成日大门紧闭,唯独玄都观所在的崇业坊依然地闭着门。不仅闭门,还日夜都有京兆府兵巡逻,封得可说是严严实实。

  因此温镜理所当然理解为是崇业坊查出了什么端倪,李沽雪抱着他,两人正坐在窗前,天南海北有一搭没一搭絮话,听了温镜的见解李沽雪微微一笑,心里想:未必。这当中恐怕还要落在韩老头有意为难玄都观上,他却没多说,怀里抱着人嘴上只道:“即便有什么线索咱们现也进不去,求远不如求近。”

  温镜侧过头:“你是说去西南角那户人家看看?”

  确实,前段日子看得紧,现在确实不必舍近求远,两人说动就动,当即就起来出门。

  日近二月末,长安原是一日一日地暖和起来,可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一阵风一吹,乌云呼啦啦地排满天,半点没有风晴日暖的意思,倒很有些阴风阵阵。温镜一出门领子口一缩,疑心是不是窝在家里久了一出来怎这么冷。

  “怎了?”李沽雪凑过来。

  温镜肃容道:“这几日怠懒。”畏寒,大约是没练剑,身上血脉不开的缘故。

  谁知李沽雪眼角一扬向他笑道:“有么?”

  这个货,语气拖得老长,眼风一瞟温镜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却无以反驳,脸上一臊率先迈进出人命的宅子。

  这宅子呈现出一种出乎人意料的阴冷,不像是上个月才出过人命,倒像是人命出了几十年而后便一直搁置,无人居住,温镜忍着颈后汗毛倒竖,和李沽雪很有默契地分头查看,李沽雪自留在前院,温镜向后院行去。

  后院东轩这间屋子有些奇怪,似乎是一间谷物粮食储存室。进门正对面是一座酸枝顶箱亮格柜,上面一排一排的陶罐瓷罐,模样不一大小也不一,温镜去瞧,现已清空,不知从前是装什么的。屋里左手边并排几只落地大木桶,估计也是被反复查验过,盖子掉在地上,有一只还翻倒在地,里面一样的空空如也。温镜俯下身,手指捻过地上那只木盖的缝隙,粘出来些金黄色的粉末,温镜放在鼻端一过,倒不难闻,反而有一股谷物独有的芳香,让温镜想起小时候钥娘筛的玉米棒子面。

  这里放置厨具粮食?太奇怪了。寻常人家,东轩一般用作书房的较多,也有像李沽雪那样特立独行的将湢澡室安在东轩房,也可作客居、起居间、会客间,作什么的都有,但是很少当庖厨。

  东方属木,而庖厨掌火,两者相冲,没有将庖厨放在家宅东面的道理。

  温镜还在角落矮脚架上看见一只半米口径的巨大陶缸,一般这个体型都作装水用,但这只陶缸温镜真不知道它能装什么,仿佛什么也装不了,因为它的底部开着一个直径一掌来宽的圆形镂孔,这装水不闹呢么,干什么,漏斗啊?下面半拉呢?

  这时门口传来李沽雪的声音:“这是沥酒漏缸,”他走过来在一边架子上随手翻了翻,翻出一片什么东西,竹质的,“你瞧,竹篾网,古老的一种酿酒之法,将作物酦酵浆液倒入,清澄的酒液可透过竹篾流出,酒糟则保留在缸中。”

  哦,过滤啊,这时李沽雪又道:“这法子太古老,时人倒不常见。”

  怪不得,温镜在自家白玉楼十几年没见过这种酿酒法。所以这家人也是做酒楼生意?他问李沽雪,李沽雪却说不是,他也不熟,只听说家里一个郎主三个郎君,好像是做陶瓷玉器买卖。

  那这么一间占据东轩的酿造间是怎么回事?

  温镜想不明白,正如之前京兆府在此地掘地三尺也没明白一样,他又和李沽雪朝宣阳坊行去。不同于李沽雪的邻居是个平头百姓,宣阳坊的这户人家生前还有些声名,家祖在先帝朝当过紫宸殿学士,家中很有书香门第的样子,辟出四五间轩房做了藏书室,博观书架十几排,浩浩荡荡的很有几分气象。

  温镜震慑于知识的力量,压低声音:“这书…你说京兆府都看过了吗?”

  京兆府看过没有李沽雪不知道,但是无名殿一定都看过。这时温镜又问:“统共五六户人家出事,查出点交集这么难?”

  李沽雪跟他梳理:“很难,一户人家不是一个人,就像我那倒霉邻居,家里三个儿子,那么是查老父亲的来往交际还是查哪个儿子的?抑或是哪房妻妾?都要查。其余几户也一样。”

  他这么一说温镜豁然开朗,是的,这里又没大数据,要靠人力逐一排查人际关系,一家子就有四种可能,六户人家且就算人丁数目相当,那么也有百余种不同的排列组合,百余个可能性,难。温镜随手翻过一本有些卷页的册子,封面上写的是《千金食治》,他又问:“那么中的毒呢?能不能从这种毒入手?”

  倒不是温镜觉得他们俩比衙门的人行,而是若真说毒虫毒药,或许江湖的路子比衙门的路子行得通。

  李沽雪还是摇头,三槐见枯散,当年圣毒教的案子也是无名殿过的手,可说是一网打尽干净利落,江湖上绝无可能再有人能使得出圣毒教的手段,因此这条也是个死路。

  宣阳坊看完俩人又往城南去,然而曲池坊的人家并没有使事情出现任何转机。这户人家更不像是跟前头两家有什么走动的样子,这一家子原是在城外庄子住的农户,家里的园圃专门给城中有钱人家供珍奇花草,因偶然培出的紫品虞美人在西京流行开来,农户自此财源广进,举家迁进了城内。

  培花育圃,跟做瓷器生意的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能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十六杆都打不着。

  此时两人路过望江楼,隐约可见前些日子温镜偶遇落水少女的水榭,李沽雪借机又是一顿调侃,直逗得温镜面上蒸起来,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他剑柄一指抵在李沽雪左肩:“不想活了你。”

  李沽雪握上采庸剑格嵌的松石:“只要是你的剑,爷眨一下眼睛你且看看。”

  温镜心想长了张嘴你真是能耐,一时剑又抽不回来,恼怒非常。正在这时,两人齐齐脚步一顿,被路边一张告示吸引住目光。那告示贴得其实距两人还有些距离,但是上头的人像又大又醒目。

  还眼熟,特别眼熟,温镜睁大眼睛,这画的,这不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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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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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何人车马入高门

  走近看看,发现画的确实是,还挺像。温镜心里打满了问号,什么情况,通缉?他干嘛了。等等,不会以为他跟城里几起投毒案有关吧?

  仔细看两眼他才放松下来,原来不是官府签发的海捕文书缉拿令,而是一张求医榜。是秦国夫人的孙女顽疾缠身,遍请名医无果,却说这楚家小娘子机缘巧合月前曾在曲江池畔偶遇过一位神医,以内气行医,大有成效,请这位神医看见告示及早揭榜上门,或可在府上小住,为娘子治病。

  什么,那天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竟然是秦国夫人的孙女吗?温镜不知道秦国夫人是什么人,但是听起来就不是个小人物。只是…什么顽疾,那天的小姑娘除了一时受凉,另稍微有些心事重重,温镜实在没看出来她什么遍请名医都诊治无能的“顽疾”。

  “阿月,你说你运气好不好,随便一救就是贵妃侄女。”李沽雪抱着双臂冲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啊?一个秦国夫人还不算完,怎么又蹦出个贵妃?

  温镜摸摸下颌,转身就走。走得飞快,立志所有路过的人都不能看清他的长相的那种快,简直在飞。李沽雪追上去笑道:“不揭榜么?前途似锦啊。”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半空中温镜瞪他一眼,足下碧云行天捋过清风,直奔胜业坊而去。揭榜,揭个鬼,这么大喇喇把他的画像张得满城都是,不像是“求”,简直像是逼迫。不好意思,温二爷很不喜欢被逼迫。

  除此之外,他还不喜欢被指指点点。这张东西要是贴满长安城那还得了,谁谁看他都会觉得眼熟,想想那个场景温镜简直有点想逃回扬州。

  不是,温镜心里升起些微的逆反,又不是真的病入膏肓,这么大张旗鼓张榜找他?无论是为什么,一定要闹得满城皆知吗?他又不是通缉犯,画像这样满城里贴去合适吗?贵妃,贵妃家里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两人直接落在李沽雪的小院,李沽雪要笑得打跌:“至于吗,贵妃娘家,这不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儿?搁谁身上不得受宠若惊千恩万谢。”

  温镜哼一声:“这好事你怎么不去,以内气行医,你内力难道比我差?”

  李沽雪还是笑,心中则想,贵妃侄女,即便再有什么顽疾宫里什么太医没有,什么药材没有,根本用不着乡野郎中。既然找阿月不是为了看病,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好事’。李沽雪叹一声:“如此说来你确实不愿意去。”

  温镜点头:“我不要。”

  好,几曾著眼看侯王,李沽雪转而问:“你对楚家这位小娘了解多少?”

  温镜还是摇头,除了那一日曲江池畔匆匆一面,旁的他是一概不知,甚至那“一面”过后他都不知道那姑娘姓甚名谁。

  李沽雪则叹气叹出声,“到府上小住”,这话哪是延医。他心中又是感慨,感慨这世上识货的人还挺多,又是憋气:识货的人实属有些过于多。

  他拉着温镜的手,细细道明其中的缘由:“贵妃娘家一向人丁单薄,这一代就这一个小娘和一名郎君,因此家里人人宝贝得很,这小娘从出生起名开始,事事都要为她在菩萨面前求签、问过吉凶再行事。早年有大师给这小娘子算过,说她不能晚嫁,若是过了十六还未婚配便会有早夭之忧,甚至还会为整个家族带来灾祸。”

  温镜一噎,这踏马是什么封建迷信。等等,他疑惑道:“早夭,她都十好几了,已经过了夭折的年纪了吧?”

  什么大师,实在不足为信。

  李沽雪看着他颇为奇怪:“早夭不是夭折,人的天年为百二十岁,六十为一甲,十二为一折,没活过六十的都属‘夭亡’,都可说是早夭,既没活过六十又没活过十二的才属‘夭折’。”

  那、那这个时代平均寿命才几岁,温镜无语地道:“那岂不是很多人都是早夭。”

  “是啊。”李沽雪点头。

  “那这家人是有毛病吗?不是,那个算命的大师是有毛病吗?”温镜更加无语,拿这么一件大概率的事情算命,还有人买账。

  李沽雪不置可否:“人人都不愿意听实话,可能是家里出了一位千岁金安的娘娘,因此便自觉着一家人都该长命百岁富贵到老罢。”

  温镜静一静:“为了不招致灾祸,这家人就一直致力于尽早给这姑娘说亲事?可是这跟今天的求医榜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很大,”李沽雪严肃道,“这姑娘不愿意。自从她到得金钗之年秦国夫人府上名目繁多的宴会、茶会、赏花会、品香会就没停过,宫里也张罗过几回,可是这姑娘挑来看去咬死了就说没有中意之人。”

  挺挑剔。那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再挑剔也不为过。温镜转念一想,不对啊!那天那小姑娘被他信手两句可怜未老鸳鸯白头就勾得掉泪,明明是有意中人的样子啊!

  等等,她有愿意嫁的人,但是秦国夫人又在不停地给她相亲,温镜恍然大悟,她的意中人大约是她中意但是秦国夫人不中意。那么这张求医榜,这张求医榜…这种心病,别说温镜,谁也治不好啊。

  眼看他脑子转来转去转不过这个弯,李沽雪叹口气:“你怎么这么招人惦记?”

  ??温镜心想,什么?招他去看病罢了,怎么就招人惦记了。他一抬眼,看见李沽雪装作哀怨地盯着他,神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而李爷的委屈,那不是口头哄哄就能好的,所谓借杆往上爬,如果顺着他的意认错服软哄他,不知道他要借机提什么不像话的要求。

  不行咱们不能认这个栽。温镜想一想,问:“秦国夫人府上的千金,叫什么名字?”

  “楚玉霁。”

  温镜“唔”一声又慢慢道:“哪个字?譬若丝缕之纪?”

  李沽雪见他问得详细,越发觉得他上勾,答道:“非也,霁者晴雨光风,草木欣欣。”

  谁知只见温镜缓缓看住他,面无表情道:“女孩子的闺中小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年岁、身世、掌故,如数家珍,我看秦国夫人府上的赏花会你没少去吧。”

  李沽雪一口茶水喷出去险些呛住,他一面咳嗽一面一手指着温镜说不出话来。

  待他咳完了温镜也笑完了,李沽雪过去揉住他的后颈,在他耳边道:“反客为主,能耐了你。”

  温镜笑睨他一眼又去啄他的唇,却被他率先噙住吃起来,李沽雪胡乱道:“你先头吃了什么,嘴儿这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