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65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李沽雪目光在剑格处划过,眼睛直视剑来的方向,沉声道:“泰阿。”

第149章 一百四十九·笑倚寒山望太阿

  威势之剑泰阿,或许比不得鱼肠勇绝,也比不得承影精细,但它乘天地之威,砺不世之坚,相传锻造年代可追溯至诸夏,千百年来泰阿沉浮辗转却从不埋没,盖因泰阿是有名的“认主”之剑。泰阿与它承认的主人威道相通,相隔百里也会颤鸣于匣中,相反,不能使泰阿臣服的人即便侥幸获得也不能驾驭,与一块废铁无异。

  这一代泰阿之主乃昆仑剑宗谢秋河。

  温镜见过谢秋河一面,但他没见过谢秋河拔剑,因此他没见过泰阿,如今见了,他觉得世上大约是只有昆仑剑宗才配得上泰阿认主。剑立在他二人面前,身虽静但意不绝,剑意久久不散,寒冷的气息渊渟岳峙,仿佛这剑已在这里屹立千年,如一块镌刻冰雪的丰碑。

  温李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这一关恐怕棘手,李沽雪眼睛盯着四周扬声道:“李沽雪拜山,见过昆仑谢掌门。”他气沉丹田,声震山谷,声音中灌注内力,似乎打定主意要与方才泰阿一剑之威较一个高下,“请谢掌门现身。”

  远处的山谷中出现一个人,他身披一件绛红大氅,上身短褂钢甲,下身直袍鞈靴,双臂光赤,腕缠皮缕,近看细长的眼睛凛凛有神,眉毛粗犷,络腮胡连鬓,头发在脑后胡乱团成一个髻,其余的披散在身后,发丝凌乱蓬支,十分不修边幅。

  温镜不合时宜地想,这谢掌门还挺潮,这身打扮回到现代也一定能赚到百分之百回头率。却见谢掌门没有卖弄轻功,一步一步行来,远远儿朝两人问道:“另一个小子,报上名来。”

  另一个小子没答话,因为他在走神。温镜想起为什么看着谢秋河这身行头眼熟,谢秋河谢掌门,穿得和雷神这不一毛一样吗,露着肌肉虬结的大膀子,身后又披着斗篷,不知道是冷还是热。李沽雪拽一拽他的袖子,温镜回过神,连忙恭敬道:“晚辈扬州白玉楼温偕月。”

  他话刚说完,谢秋河很突然地——一个招呼没打——突进十几丈逼近,一阵风似的停在温镜跟前。

  这风不是初春杏开吹面不寒,也不是深秋夕雨点点滴滴,而是北国江山万年寂雪,凛冬浩荡千里冰封,他打量温镜:“是你。”

  温镜有点想把他斗篷借来穿穿,好冷,他和李沽雪两个人一时都没琢磨明白“是你”是“原来是你好久不见”还是“原来是你留下命来”,谢秋河满脸的胡须又把他的表情遮盖大半。温镜硬着头皮应道:“正是,不见峰遥遥一见惊鸿一瞥,未能近观谢掌门风采,今日能与前辈比剑是晚辈之幸。”

  谢秋河凝视着他:“今日不比剑。”

  温镜直面他的视线,眼风扫见李沽雪有些担忧的眼神,两人都知谢秋河要看你最好让他看,只听谢秋河又道:“你,接不住我的剑。”

  哦?仿佛与主人心有灵犀,采庸在鞘中颤颤巍巍挣动起来,温镜手按上松石缓声道:“总要试过才知道。”

  谢秋河粗犷的脸上浮起些笑意:“好!就凭这句话,你有资格,”他又转向李沽雪,“两个使剑的好手,倒是个好日子。你练的剑法和他不一样,说说看,师承何人?”

  如有实质一般的视线移开温镜身上一松,连忙去看李沽雪,却见李沽雪面上松泛极了,笑道:“自学成才。”

  谢秋河的细长眼睛精光毕现,注视李沽雪半晌终于道:“我看不出来,你的剑法我没见过。若是自学,想必有一番际遇,罢了,算你一个。”

  算他一个什么?方才谢秋河说温镜时也说“有资格”,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听谢秋河又道:“我的试炼很简单,”他退开半步让开身后的半截入土的泰阿,“有缘者可试着拔剑,□□传讯牌就是你的。”

  啊?温镜猝不及防,你的剑纵然挑剔,可是拔剑这么一点力气习武之人哪个没有?

  谢秋河手臂一抬:“请。”

  这个谢掌门很是随缘,温镜又猜测,可能很多人在他眼里连拔剑的“资格”都没有,想来这一试拔剑是其次,师承剑法、眼缘、泰阿袭来的应对才是考校的内容。温镜右手掌心覆在泰阿剑柄,铜制的纫边硌得他掌心微麻,不是麻木,而是使他触感愈加敏锐,他听见自己脑海中一阵轰鸣掀起又落下,最后化成一缕叹息:好剑。

  他臂膀发力就待拔出,忽然心里一疑,不,不可能。泰阿虽是重剑也不过一米来长,三掌宽窄,仿品五六斤,真品最多十斤,为何拔不动?温镜再度发力,此次收起轻慢之心全力以赴,泰阿依然纹丝不动。

  他和李沽雪互相看看,李沽雪也上前尝试,依然无果,两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温镜心想哎哟,还真是雷神,全套的,赶情儿真是雷神之锤。

  这时谢秋河向朝温镜指点道:“不要凭蛮力,泰阿想看看你的功法。”

  功法?《春山诀》怎么给一柄剑看呢?温镜敛神沉思,《春山诀》不仅仅是内功心法,也是刀谱,也是他自己改的剑招,若是泰阿一定要看…

  他阖上眼睛凝神静气,神思灌注在掌心,不期然地回想起许多事和许多岁月。不是自他拥有自己的剑始,起始的时间点一直向前追溯,一直回到他首次运用《春山诀》,经脉中首次唤起一丝丝暖流,刀割一样的痛楚首次被冲淡,压得他耳鸣眼花的疼痛首次缓解,世界首次清晰起来。

  《春山诀》第一式,东君谒天。温镜睁开眼睛,泰阿已经离开地面在他掌中蓄势待发,温镜也说不清楚是他要出剑还是泰阿主导要他出剑,他一剑向着山棱劈出,端的剑势凌厉无双,威力竟然不如何逊色于谢秋河送的见面礼。

  李沽雪在一旁忍不住喝道:“好!”温镜与他相视笑笑,目光转向谢秋河。

  三人如山谷中回荡的剑意一般,俱是静默无言,温镜按下心中激越:“谢掌门?您的剑。”还有我们的牌子可别忘啦。

  谢秋河接过泰阿,闭目静立活像入定,温镜和李沽雪不确定是不是还需要李沽雪也拔上一拔这关才算通过,互相瞅瞅,忽然傲霜立雪的剑客蓦然睁开眼,沿着温镜出剑的轨迹也劈出一剑。

  谢秋河这一剑,剑冲风霆,气在斗牛,神锋耿耿,越砥敛霜,直震得两个小的心神巨震,久久不能回神。

  忽然谢掌门向两人扔来一物,正是一枚灰白木牌,他道:“木牌拿去,”他剑尖一指,绛红的大氅往山间一挥,“这山剑意也拿去,记住,剑术在招式,剑道在锻心,五年之后冰雪消融之际,泰阿在昆仑相候,届时再请一试。”

  山间寒气肆虐,温镜和李沽雪却不约而同地热血沸腾,这是属于每一个年轻剑客的热血,是属于他们每一个人的梦想,李沽雪一手握剑一手握住温镜的手:“阿月,五年之后我陪你上昆仑。”

  温镜回握住他的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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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你听 什么声音

  是Flag倒了的声音呀

第150章 一百五十·竹径幽寻莫厌频

  谢秋河的剑意历久不散,两人坐观一夜,平明时李沽雪叹道:“罢了,回罢。”

  温镜却道:“旁边山上出去即是出界。”

  两人白日一处练剑晚间一处双修,互相进境又哪有不知道的,他早就看出李沽雪十有八九已经挨近瓶颈,虽然各门各派有各自的功法,但是进境总是大致相近,总要闭关静悟或者师长协助。

  悟,是一个很玄妙、很难言描的玄境,一旦功力满溢就要面临下一阶段的突破,而触发的机缘千奇百怪,有人翻阅自己初练武时的手记而恍然有所悟,有人观越人舞而有所得。温镜记得他自己突破《春山诀》第六层的时候的情景,就是闲来无事将招式画成连环画。到了第七层的时候么,合籍双修、咳咳、那也是有的。

  而与李沽雪同样心法寒凉的谢秋河,他留下来的剑意绝对是参悟突破最好的契机,温镜的意思很明白,在鹭雪峰地界闭关不是个好选择,但旁边就是边界,咱们大可以出去闭关静修。

  李沽雪听得也很明白,笑道:“梅试呢,不比了?”

  温镜摇头:“你的进境要紧。”

  “遐光呢,也不管了?”

  温镜哂然:“缺了咱俩便没人管了?复选人才济济,十大门派其余九门也不是软柿子。”

  玲珑心窍如温钰,不肯妥协如袁惜莺,嫉恶如仇如游簌簌,出淤泥而不染如于朝雨,英才云集,缺了他们俩难道世界末日了不成。

  他、他竟然肯…李沽雪胸中心潮澎湃,嘴上却道:“就此弃权不怕你哥哥抽你。”

  温镜心想,就他哥那些个擦边球打的,赛规不知道破坏了多少条,那也不是奔着赢去的,凭什么抽我哦。他道:“怕,你替我挨抽吧。”

  说着带头往边界银白的旗帜走去,李沽雪望着他的背影,即便早知他心意,心中也不免感怀得无以复加:夫复何求。他快步上前拦住温镜:“不急在这几日,比完再说也不迟。”他又拉住人环在怀中,额头相抵,摩挲半晌他低声道,“到时你帮我。”

  ·

  两人有说有笑,终于找到李沽雪曾远远见过的那处谷底竹苑。

  呀,温镜在半山腰拊掌,这院子和“苦修”、“思过”这些字眼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只见这座院落并无主屋后院之分,其中的亭台楼阁却格外雅致,无数个小巧玲珑的园圃围绕着河谷错落而置,又用山石堆砌成东高西低的地势,依附在鹭雪峰一角,其中假山林立,遥遥可见几座山亭点缀其中,却都是竹木雕成,只望一眼便似有幽篁清风。

  温镜福至心灵:“大约,我大约知道这是哪个掌门设的关隘。你看,”他指向最近的园圃,里面种的草木约有一米来高,花开紫褐,根壮叶稀,“是不是血箭草?”

  血箭草就是地榆,温镜见钥娘种过,《本草》上说它清火明目,主带下十二病,好东西是好东西,只是不好培育,钥娘得了两株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一天到晚恨不得住在苑圃房。

  荒山野岭雅致庭院,中有名贵珍草,温镜和李沽雪互相看看。

  温镜心想,这倒巧了,又是一位使扇子的大佬,李沽雪则默默将黑爷留在半山腰一棵隐蔽树下,觉得仙气飘飘的裴谷主大约不会喜欢这么狂野的访客。

  两人行至谷底庭院,还未进门,里头便遥遥传来一道疏朗笑声:“又见面了,小友。”

  话音刚落紧闭的院门砰地大开,让出一条道来,温镜和李沽雪迈入院中,大门又砰地合上。只见院中正对着一座竹亭,温镜不慌不忙朝亭中人执弟子礼:“那一日见了裴师的茶壶和棋盘,今日可见裴师的折扇了么?”

  兰泽多芳草,百舸竟争流,如今江湖上高手辈出,十大门派更是每年都在更迭,年年都有从前的一代宗师、圣地高门跌落神坛,落得个门第零落、九死无生的下场。在这样的江湖,在这样处处暗涌的静水深流,在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杀戮之地,仙医谷能屹立于世,倚仗的自然不只是医者的仁心和妙手,《清心悟元》固然玄妙无比救死扶伤,《池间意》同样威力惊人。

  仙医谷的弟子也与许多门派不同,他们没有固定的、全师门制式的兵器,弟子们先潜心修习心法,待到功法大成再从百兵之中择一趁手精习即可。比如游簌簌,她本命兵器是一条软玉细鞭,而她的师父,裴师,裴师的兵器就是他长年不离手的折扇。

  裴游风成名绝技,一套七十二式红莲针,说到针这一类细微的兵器很多人首先会觉得是一门暗器,但在裴游风手里,针就是明器,因为你知道他一定会出针。针就是寻常治病行医的针,无毒无钩,御针于扇,力发于微,可救人,也可杀人。

  温镜慕名久矣。

  谁知裴谷主微微一笑:“非也,请看。”

  但见庭院中央一张长案,上头原盖着一层软罗,此时软罗无风自动,跟长了腿似的飞进亭中,露出案上各色各样的琉璃瓶罐。裴游风道:“中有一瓶乃我谷中特制良药,一炷香为限,选出饮下,若选对了我便有传讯牌相赠。”

  …?

  什么,说好的试剑比武呢,为什么像是抽奖?温镜一时间有些想念谢秋河简简单单的拔剑式。

  选错,选错会如何?温镜怀疑地打量起面前的透明瓶子,有几瓶的颜色确实令人生疑,有个黑乎乎的小瓶子不用近看就透露着一种不祥的气息。仙医谷,医药毒不分家,有良药是不是就有毒药,温镜心里直突突,选错别就是什么泻药伺候吧。

  这时裴师扇一摇:“花间一醉,大梦一场,小友,如此春光何必为一件虚无缥缈的东西打破头,或许饮了我的草药,旁人要拼十日的命,你可做十日的美梦呢。”

  唔…哦,明白,选错昏倒抬出去,G,这比泻药还干脆。却听裴师继续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的药性烈一些,凡人的五脏六五不好克化也是有的,小友,三思而行呐。”

  这时李沽雪忽然出声:“什么样的珍宝可称虚无缥缈?”

  是哦盲生你发现了华点,温镜也看向竹亭中裴游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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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一啊星期一

  星期一太痛苦了 给宝子们双更

  么么啾

第151章 一百五十一·处默有声长殷殷

  裴师只道:“这位小友也是白玉楼门人吗?”李沽雪这才拱手见礼:“在下李沽雪,见过裴谷主。”

  “白玉楼个个风采清华,可见收揽门人贵精不贵多,倒沉得住气。”裴师声线低缓,为人也丝毫没有宗师架子,说的话也是好话,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可惜温镜和李沽雪眼下没工夫听好话,两人都更想再听听“虚无缥缈”的事儿,裴师却好像叙话的份额已经用完,笑道:“我与两位小友格外投缘,闲话已经太久,若耽搁你们寻宝实在不美,请。”

  说着他手上扇子一挥,一张书法应声落下,出落铺开在他坐的亭前帷幔的位置,是一幅格外飘逸潇洒的永兴楷书,温镜看两眼,登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这时裴师又补充道:“只是我这处原是单人试炼,还请两位各凭本事才好。”

  意思是不许说小话互抄答案,亭中一角,那里近花小几上裴师已点燃一炷香,两人赶紧研究这幅字,只见上头第一条写着:凭君莫惜樽前醉,来看深红与浅红,此二红者或可赠君一醉。

  午醉醒来愁未醒,春霖饮罢,各自西东,何必多问?当再浮一白。

  千金散去还复来,澄金者饮与不饮无甚差别。

  情至深则不寿,最深的颜色并不能带你走出山谷。

  …

  温镜木然地想,这什么,猜谜语?逻辑推理?这还不如拼运气。一共十瓶,他们须得根据提示选出一瓶“特制良药”来。

  从裴师右手边起,第一只瓶子即是先前温镜扫一眼就直犯怵的浓黑色液体,黑水不像是水,很是粘稠,温镜心想,即便推出来这个是谜底他也绝不喝一口。

  第二瓶是一只凤首长颈琉璃瓶,十分美观,里头盛的液体颜色也特别赏心悦目,是一种仿佛葡萄汁子一般的颜色,闻起来也很香甜,与先前那瓶黑的形成鲜明对比,属于是甭管好赖温镜都不介意尝上一口的那种。紫色旁边的是一瓶看起来也十分无害,是清清浅浅的亮红色液体,温镜拿起来晃了晃,浮起些细碎的泡沫,好像刚打好的樱桃汁。

  再往左,温镜和李沽雪对视一眼,都十分抗拒。那瓶从颜色到质地都有些难以描述,属于一种粘稠的黄褐色,感觉像是鼻涕虫过境留下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