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70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李沽雪道:“谁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决计不是寻常——”他话音未落,两人俱是愣住,只见还埋在龟壳中的半截蛇身一阵抽搐,居然又动了起来。

  温镜又举起剑,李沽雪拉住他:“等等,你看,怎么仿佛是在往外爬?”

  他说的没错,蛇头已经被斩,但是蛇身还在往外动。但他说的也不完全对,因为它不是在“爬”,是在被往外“拱”。温镜心里好奇,看看李沽雪,两人抓住蛇身合力往外拔。待到蛇尾也掉出龟壳,只见壳中钻出一个脑袋,先是三角形的喙尖,而后是一双滚圆的、温和的眼睛,脑袋顶上和眼睑侧边的细鳞一片一片的,细小但是纹路漂亮而整齐,它循着夜明珠的光芒缓缓探出,李沽雪僵在原地,它也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慢慢地、静静地用平滑的头颅四处张望。

  两个人类大气不敢出,互相看看,心想这才是象龟。象龟性情温和坚韧,常常跋涉千里寻找水源,它居海岛但不能饮海水,因对生长环境要求极其苛刻而繁衍凋稀,有时成年象龟百年间都不见于人间,但有寻得,即便是进贡到宫中也是难得的祥瑞。

  这时龟壳微晃,重新移动起来,慢慢靠近一旁石洞壁上,喙尖仰起贴了上去。李沽雪轻声道:“它在饮水。”

  一旁温镜也看得清楚,确实伸着龟颈是在饮水。他心想,它作为龟的时候恐怕很少,它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喝水,那么它多久没进过食了呢?虽说龟类耐旱耐饥,寿命绵长,但是壳里硬塞进一条十几米的巨蛇,谁受得了这种折腾?

  温镜看着地上黄澄澄的蛇尸,悄声问:“这玩意儿自己爬进龟壳里的?”

  李沽雪摇摇头:“这蛇是烛蛇,又称岩蟒,多见于瀚海国和西突厥,”他看孩子没有很明白又解释,“多栖息于大漠,中原不可能出现,即便出现也不会往潮湿的洞穴里来。”

  沉默片刻,他又沉声添道:“玄武通行冥间,沟通阴阳,一向受道教推崇,道教中的真武大帝真身便是玄武。”

  他的意思十分明确,这两个生物自然条件下绝不可能碰到一起,既然碰到了一起,那自然是人为。人为什么这样,自然是为了穿凿附会,就像自古以来那些所谓的“祥瑞”,十有八九都是人搞的鬼。

  两个人看了片刻,默契地决定不再打扰这只大朋友,捡起夜明珠准备出去交差。珍宝到底是什么模棱两可,就当谜底是这颗珠子吧,该在山间畅游饮露的生灵就还是由它去吧。

  两人原路返回,到洞口的时候温镜扯下几片藤蔓擦干净采庸,收回剑鞘。锵锵一声,紧跟着几声不明显的脚步在洞口响起,温镜和李沽雪同时抬头。

  明逸臣把自己收拾得齐整一些,着剩一件银袍,有些地方有破损但是纤尘不染,冠发也一丝不苟,他皮笑肉不笑:“温兄,李兄,我可实在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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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龟龟超可爱der

第161章 一百六十一·遥山暗暗雨将成

  “巳时三刻,两位在里头可是耽搁了许久啊,想必是已经见过玄武真神了?”

  温镜攸地抬眼直视于他,猛然明白过来他的伤从何而来。明逸臣一定是从鹭雪峰顶的井口直接跳进洞中,被巨蛇逮个正着,仓皇之下跌跌撞撞逃出去被松树上的两人看见。朱明长老必然知道他跳井,也知道个中凶险,因此来洞口查看。

  李沽雪口吻十分寻常:“这倒巧了。”

  明逸臣,温镜觉得他无非是想夺得珍宝。同时温镜忍不住地思考,可是朱明长老怎么知道明逸臣跳井?跟踪吗?爱徒心切?那为何不仅没助明逸臣一臂之力,反而让他伤得更重?

  明逸臣笑道:“恭喜两位,梅试十五年一次,此次夺魁可保两位出人投地,也可保贵派声名大振,”他背着手,闲闲问道,“这珠子藏在洞中何处?玄武真神呢?你们是怎么绕过它的?”

  这下温镜又有点摸不清他想干嘛,他有意无意挡着逼仄的出口,一意顾左右而言他,干什么?李沽雪正待开口,温镜拦住他道:“世上本没有玄武。”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朋友,今天有人觉得玄武好啊,于是便把一只稀有的象龟和一条凶猛的巨蛇强行连在一起,那如果明天我觉得鲛人好啊,我就把你劈成两半和一条鱼缝在一起好不啦?

  但是明显明逸臣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无所谓道:“把没有的东西变成有,这是两仪门的本事,玄武现身,两仪门势必威信大增,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

  说来奇怪,他说起两仪门的语气和那日红颜枫林里耍无赖的几个道士不大一样。那几个不要脸的货提起“两仪门”三个字是一种与有荣焉的底气,而明逸臣则是一种冷眼旁观。他也承认两仪门如日中天,但他的态度不是“我要倚仗”,而是类似于慕强:“我承认你们很强”,仿佛他不是两仪门出身似的。

  温镜面上无甚表情:“恐怕现不了身,”他踢一踢脚边藤蔓叶子上的血迹,“死了。”

  明逸臣再次愣住,随即现出一点沉思的神色:“温兄,李兄,恕我直言,只怕两仪门不会与你们二位善罢甘休。为得到这只玄武两仪门费尽心思,本欲在此次试剑大会示众,若果真死于白玉楼之手,这个嘛…”

  李沽雪配合道:“遐光兄说的是,”温镜转向他,啥意思?只见他眉眼耷拢十分头痛的模样,“我们万万没有与两仪门交恶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明逸臣眼珠转动:“梅试英才汇聚,只是今年英才似乎有些名不副实,到了最后关隘的只有咱们三人。”

  这里只有咱仨,知道你们宰了玄武的也就咱三,凡事好商量嘛,李沽雪十分上道地跟他商量:“不如请遐光道长通融一二。”

  明逸臣志得意满地笑道:“好说。”他眼睛落在李沽雪手上的夜明珠。

  三人步出山洞,夜明珠就易了手,明逸臣抱着珠子在前,李沽雪和温镜跟在后头。

  李沽雪手指发白,温镜悄悄碰一碰。世道从来公平,有人与你虚与委蛇,别有用心,便一定就会有人与你宠辱与共,心有灵犀。温镜默默瞟向李沽雪左手,眼神明明白白:藏什么东西?洞外天光大亮,在如沐的阳光里李沽雪伸一个懒腰,然后抱起双臂冲温镜扬起眉,眉飞色舞地从咯吱窝下头伸出指头晃一晃。

  那修长的手指间是一枚鹅卵大小的米黄玉石,上有斑花,亮逾凝脂,李沽雪的拇指正死死按在玉石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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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石当中藏的烟气有毒?”钥娘倒抽一口冷气,后怕道,“幸好发现及时!只是□□物于玉中,闻所未闻。”

  原来明逸臣在洞口甬道事先放置有这么一枚“毒气弹”,一心一意等着它释发药力,只待温镜和李沽雪中毒他好将夜明珠据为己有。至于惨死于玄武之口的可怜人儿,他只要二一推作五,只称不知即可。幸好李沽雪发现及时,先一步藏起玉石,又用夜明珠稳住明逸臣。

  此时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已经从鹭雪峰出来,受伤的、灰头土脸的也都收拾停当,陪着各家大人参加梅试终宴,间或有些议论传入耳中:“原来珍宝就在井中?唉!我觑了半晌愣是没拿定主意!”

  “拿定主意你敢跳么?据说里头可是一只玄武真神!蛇口大张足有尺长,不要命啦?”

  “当真?我倒隐约猜出珍宝与玄武有关,可惜可惜。”

  “嗐,还不是咱们自己没本事?不如那一位,有本事自己进去瞧个明白。”

  那一位,即是试剑坛中央那一位。大半个正道武林齐聚试剑坛,一圈一圈的席案围绕,最当中的坐席红绸点缀,席上的年轻人道冠高束,身后端放着他赢得的珍宝,硕大的夜明珠正发出炫目的白光。

  人是一枝独秀,珠是众星拱月,这一夜,美酒与美誉都属于他,这个夜晚他将终生难忘。

  游簌簌瞪着场地中央:“将药物置于中空玉石当中,是为‘暖玉生烟’之术。此法多用于不易保存又烈性的药材,譬如将韶脑填进珊瑚放在床榻之侧,可治疗风湿头痛,祛湿气秽气,但韶脑本身一旦接触肌肤则会烧灼肌理。这秘术不被世人所熟知,盖因其极其罕见且失传已久。”

  她蹙起眉喃喃自言自语:“最近有关暖玉生烟的记载…”

  这时忘风道长排众而出,似乎有话要说,游簌簌原本就是偷偷溜过来的,连忙收声。

  温镜却没心思听忘风道长要说什么,低声问温钰:“怎么回事?”他目光落在温钰颈侧,上头赫然一道血痕,这伤是他和李沽雪离开若水阁石洞时没有的。

  温钰摆摆手:“无碍,几只小鱼小虾罢了。”

  温镜看向两仪弟子的坐席:“他们寻到石洞找袁姑娘的麻烦?他们动手什么借口?”

  “借口,”温钰冷笑道,“借口即是怀疑我们结盟违规。”

  温镜想了想:“没有啊,一共五人,只有钥娘和你师出同门,犯哪门子的规?不…”他疑惑,“这些不谈,他们谁能伤得了你?”

  “你们整日带着那只野豕招摇过市,当时拴在洞外,任谁也要疑心你二人也在,算上你二人可不就违规。至于这伤,”温钰转过头看他嘿嘿一笑,“我若身上没点儿伤可不白吃亏?”

  “哦。”温镜明白过来,温钰为的就是留点“罪证”在身上。

  试剑坛中央,明逸臣站起身,右手边是他的授业恩师朱明,朱明长老面无表情,但也无妨,另一边的忘风道长是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场中安静下来,祁忘风运起内力开始作嘏,威仪铄铄:“武林岁移,时到今朝,迎占北斗,拜受青霄…”。

  温镜不由得屏息,李沽雪在他耳边道:“放心,袁惜莺跟她娘比起来差着些儿呢。袁掌门早年获称‘小公孙’,双剑出色是一回事,性子刚烈是另一回事,必然给两仪门好看。”

  此时场中祁忘风高声道:“本次试剑大会魁首——”明逸臣银白的袍袖一振,端的意气风发,他往前跨了半步,只待他的名字响彻试剑坛,响彻江湖。

  忘风道长:“本门弟子——”

  “且慢!”一锈红衣衫的女子陡然纵身一跃跃入场中,她身后鬓发飞扬,双剑熠熠。她在中间站定,豁地抬手指向距离桂冠近在咫尺的年轻人,“请两仪门自查,贵派弟子到底有没有资格问鼎梅试!”

  满座皆惊!角落里温钰眼睛眯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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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一百六十二·道貌由来欲辟尘

  “两仪门放纵弟子为非作歹,初选复选,两仪弟子多次出手伤人,在鹭雪峰更是多人合力围杀我徒!请问祁掌门作何解释?”袁掌门说着几名倾城弟子抬着重伤的袁惜莺来到场中。

  周遭响起一阵议论,忘风道长双臂平伸开来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客气地道:“袁掌门,若我门下弟子当真有仗势欺人之举,两仪门绝不姑息。”

  远处一隅松树在月下愈发阴暗不引人注目,一片松荫里李沽雪哼一声:“老道打得好算盘。”

  祁忘风虽然客气,但是说的和袁掌门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放纵弟子,两仪门上下都跑不了;而仗势欺人,那错的就是当弟子的,众师长顶多教徒无方,处理几个小辈便能渡过风波。

  只听忘风道长接着道:“贵派弟子有人受伤?伤势如何?如今是何人在医治照看?”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然而袁掌门并不买账:“《太玄清净经》威力如何祁掌门心里清楚得很,惜莺又有几斤几两,如今还有命在就算是菩萨保佑。”

  朱明这时插话:“袁掌门,贵派弟子为谁所伤如今尚无定论,说是被两仪剑法所伤,此话有何依据?”

  袁掌门柳眉倒竖:“什么功法什么兵刃弄出的伤口难道能看错?”

  这时明逸臣笑道:“请袁掌门息怒,只是会两仪剑法的人未必是两仪弟子。鄙派御下一向严苛,但有触犯门规必然逐出太乙峰。未知是这当中有人怀恨在心,埋伏在复选场地内伺机出手伤人设计陷害。袁掌门,您能证明伤口,但是能证明现场吗?”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场中一脸怒气的女子,远处松树下几人也在看着他,李沽雪和温钰同时冷笑出声,一人嗤“无耻”,一人啧“狡猾”。明逸臣的意思也十分浅显,除了袁掌门和您的弟子,又有谁能证明伤人的是参加复选的两仪弟子呢?他笃定:但凡有脑子谁会为了你倾城派出来指证两仪门呢?

  可是世上偏偏似乎就是有这般“没脑子”的人,第一个是中央的袁掌门,她没有看明逸臣,只是冷冷对祁忘风道:“怎么,两仪门掌门老一辈都死绝了吗?”

  场中三个两仪门的人齐齐变色,忘风道长连忙致歉,说年轻人锋锐太过叫明逸臣请罪,朱明长老则直接得多,他冷着脸呵斥道:“没有你说话的份,退下!”

  明逸臣目光变得阴冷,面无表情的脸在昏暗的月色下显得格外怪异,温镜看得真切,他的眼神很像…很像白日玄武洞里那条蛇。然而,祁忘风和朱明虽然没有给明逸臣好脸色,但是他说的话二人却没有否认,斥责过明逸臣以后齐齐闭上嘴,等着袁掌门作答。

  这时场中就出现了第二个“没脑子”的人,是一名身量颀长、背负长刀的紫衣青年人,他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试剑坛中心,朗声道:“我可以作证。”

  他可以作证?他是谁?他怎么敢?场下一时议论如沸。游簌簌猫在场地边缘高声道:“请慎言!即便你看见两仪弟子合伙欺负人也不代表他们真正杀人!又不是独占擂台那般简单之事,若当真有杀心又怎会留下人证?”

  说完她便隐入人群不见踪迹,众人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是纷纷开始思考这喊话的内容:两仪弟子独霸擂台是有目共睹,而“两仪弟子合伙欺负人”,十大门派中坚弟子组成的巡游队心里明镜似的,这事,也真的发生过。一时间议论声更大,之前大伙只敢在本门内私下说上一嘴,现如今都正大光明与交好的门派议论起来,游簌簌深藏功与名。

  祁忘风两手高举,朝四周安抚道:“稍安勿躁!请诸位稍安勿躁,”他维持着宗师气概,转向温钰,“这位是白玉楼温楼主罢?温楼主如何作证?”

  一时间万众瞩目于一人,袁掌门也定定看着他,温钰拨开衣领:“这就是证据,”一旁夜明珠明晃晃地一照,他颈间的剑伤满场可见,“晚辈是哪门哪派不打紧,即是是再不值一提的门派出身,该说的一句公道话总要说。”

  他转向场下,遥遥看向两仪门的坐席,两仪门是主场,弟子自然众多,占据了将近一半的坐席,面对这样众多的怀疑的、怒气冲冲的面孔,温钰不慌不忙:“否则良心难安。”

  明逸臣指着他:“血口喷人!”

  几乎是同时地,朱明剑柄抽在他小腿肚,将他拉到一边,祁忘风也严肃起来:“这么说来此事当真?能否请温楼主指证?”

  温钰未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与其晚辈来指证,何不请贵派弟子自己站出来引咎?”

  他与祁忘风互望,面上文质翩翩却丝毫没有退让,意思也很明确:麻溜地推几个出来担罪,不然这事儿吧,过不去。

  场下钥娘喃喃道:“他…他竟然选了最得罪人的路子,不是说好的只从旁作证么?”

  温镜也是吸气:“先发制人…我还没见过有人结梁子结得如此硬气。”同时他也感叹,曾几何时,他哥只是个伏在白玉楼案上算账的酒楼主人,整日衣衫不整闲散得很,如今与江湖上最德隆望尊的名宿并列,丝毫没有胆怯和畏惧,气场毫不输人,俨然是一代新兴势力的掌舵人。

  真的给他做成了白玉楼主人。

  既然如此…温镜掂一掂手上的剑,他们的计策,袁掌门打头阵,上来先指责两仪门包庇弟子作恶,这个罪名太重,祁忘风一定会先撇清自己和两仪门。但此时又有人作证,坐实两仪弟子违规,这便逼迫祁忘风必须作出抉择——几名弟子还是整个宗门。

  此乃诱敌深入。

  而后,温镜深吸一口气,与李沽雪碰一碰掌心,而后便该他们上场。

  只见试剑坛中央祁忘风终于选择完毕,他宽广的衣袖挥出去,凛然道:“是谁做的事情自己站出来,”他的白胡子微微有些颤抖,“此时自己承认,罚刑一年;稍后被人指认,逐出两仪门!”

  场内鸦雀无声,会…有人承认么?两仪门弟子,天下第一剑宗,第一道家宗门,十大门派第一,真的有弟子在试剑大会上…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