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登玉京 第78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穿越重生

  这座塔正可着劲嚷嚷:“你看看,哪有人?”

  树上的人连忙贴着树干敛息,假装自己不是人。

  树下另一人大约有些看不上这大汉的意思,哼了一声:“既然水阵示了警,咱们跑这一趟前来查看就是应该的。”

  大汉也哼:“耽误爷爷吃酒!”他勒了马,却也不下地,四周胡乱一瞟,“看过了看过了,走走走,回了回了!”

  他的同伴斥道:“别总想着吃酒,这么快就回去怎么跟大当家的交差!”

  大汉满脸的胡茬叫火光烈烈一照,倒是十足的强寇凶相,他啐了一口,道:“哎!就说!这两天雨多,上游冲下来了河底淤泥砂石绊住了天车就完了!”说着他就要并缰回转,想来是念着一提溜肠醴糟的滋味。

  他们若这就走了倒也便宜,身形隐在树梢上的两人齐齐无声地舒一口气。可另一人显见是不愿糊弄事儿,他气道:“你这回去的功夫,都不够咱们下马看一眼的!仔细回去大当家问你的罪。”

  看此人架势,必是要将周遭一寸一寸掀开地皮彻底搜寻一番。树上两个可就躲不开了,原想着先不要惊动寨中匪徒,这下可好,插翅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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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倒有好月色《光明皇帝》江南

  太白逆行,…《三国演义》

  光明皇帝!叶羽!师徒!古耽同人永远的白月光QAQ

  啊 又暴露年龄了!!!别的不说 被江南坑傻的孩子留个抓吧~

第179章 一百七十九·芙蓉道远何堪寄

  却是那位虬髯大汉替温李两人解了围,说起大当家那大汉也颇为忌惮,骂骂咧咧地停住缰绳原地打转,那马儿也跟着烦躁起来,不住地甩着马尾。但他不知想起什么,面上忧色转喜色,高声笑道:“大不了不回主寨,随爷爷往南离窠。那边有新掳来的胡姬作舞,弟兄们也松泛,岂不比主寨自在。”

  他将火把别回辔头,井盖儿厚似的肉掌扯了同伴的缰,不由分说就往南边行去:“咱们干脆明儿个早上再回去,若大当家的问起来只说不放心,在水阵这条峡沟里来回转了转,他见咱们不急着回禀,便也知无甚大事。”

  温镜觉得哪里违和,细究之下又说不出。又听见另一人又说了些什么,却听不真切,毕竟也不是每一人嗓子都跟洪钟似的。

  “…你再推三诿四还爷爷的拳头可不讲兄弟情面…”声音渐消,两个匪徒拉拉扯扯往南边催马。温镜看也没看李沽雪藏身的树枝子一眼,一阵风似的缀上去。

  南离窠大约是他们九嶂寨靠南边的一处瞭窠,周围零星几个矿场,杂石堆、高井、天工臂,黑夜掩映之下只靠路边的火把照明,望去只觉黑暗之中影影幢幢,庞然大物看不真切,不知其广几何其深几许。

  温镜步法卓绝,短途内以人力拼比骏马也没显得吃力,不远不近跟着两个汉子到得此处,第一眼他就暗暗心惊:这个矿场实在是手笔不凡。寻常州府督办的矿场也不过就是五个矿坑顶天,从前琉璃岛胆大包天也不过开了一座矿洞,可眼前这一处,温镜躲在暗处运足目力,少说数出来了七八座矿坑,一旁依山而建的还有几座矿洞,想来寨中强寇平日的住处也安置在里头,大半夜的灯火通明。

  听那汉子意思,这还不是主寨,那么主寨得有多大规模?这么大手笔,九张寨究竟是什么来头?温镜心里正琢磨,忽然袖口叫人轻轻扯了扯。李沽雪目光跟着两个汉子,只见二人和两个守门的一通寒暄,互相哈哈大笑相携消失在洞口,他才道:“你瞧这处瞭窠,少说驻扎有上百人。”

  不如趁早扯乎。却见温镜唇角微翘:“百人,刚够采庸开刃。”

  “偕月!此地真不是普通匪寨,他们到底怎么惹着你了?你一定要找他们的晦气?上百人——”还有一句李沽雪没问出来,上百人,说杀就杀,你、你分明不是这样的。

  “放心,”温镜扯回自己的袖子漫不经心道,“整百不吉利,九十九吧,总要留几个活口回去报信,顺道带个路。”

  李沽雪一阵头疼,不明白这人如今怎么杀性这么大,刚想再劝却见温镜脚下未动人影已窜出去了几丈之外,李沽雪反射性地又想拦,伸出去的手却被采庸架住。

  温镜去而复返,身形逼近,两人鼻尖只有几寸之隔。他的脸色明明暗暗叫人看不清,李沽雪看见他眼睛一眨未眨盯着自己,脸上居然还有点笑影儿。他就这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道:“偕月不是你叫的,再让我听见…”

  李沽雪只觉鬓边微凉本能地要躲,不知何时温镜剑已出鞘,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他的颊边。温镜脸上笑意更盛,索性拿着剑在李沽雪下颌角上挑了挑,隔着一层面巾也有剑刃冰冷冰冷的触感。

  温镜:“躲得倒快,干脆躲下山得了。非要跟着,跟着就罢了,还藏头遮脑的,跟从前一模一样。”

  方才从水里出来李沽雪顺带手将面巾戴在了面上,他想解释:“偕月,我——”

  温镜突然截口道:“我回过胜业坊。”

  李沽雪愣在原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温镜笑起来,“我想一想。翌年夏天,再一年也是夏天,第三年忙,冬天才去,不过待到开春,后来…”

  “后来如何?”李沽雪听见自己怔怔地问。

  他年年回去,他竟然年年都回去!平静多年的心忽然沸腾,李沽雪天人交战,一面欣喜若狂:并不是你一个人夜夜于无人处伤神,他想必也是留恋。另一面心如刀绞:他年年回去,年年无人等候,他…

  他是白回去了。

  “你以为我去找你是做什么?”温镜还是在笑,他笑的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我是想找你问个清楚。”

  “想问什么?”李沽雪咬咬牙,五年前他逃走,他没有答,今日要答么?他不知道,但他忽然不想再逃。

  温镜却已经退开,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一触即退,飞身朝矿洞跃去,一面怅然叹道:“我忘了。”

  话音远远飘来,人已经进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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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之外的长安,温钰打开一枚信笺,打眼一扫勃然变色向外唤道:“扶风!速点人马,去九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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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数可得闻乎?轩辕皇帝问伯高,伯高答曰:“上有丹砂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赭者下有铁,此山之见荣者也。”

  慈通磁,慈石便是磁石,温镜看着四周壁上红褐色的矿石脉络,绵网细脉,断纹背斜,辨认出是斑岩铜矿。这种铜金倒不很名贵,但用途很广,兵器锅釜都可用。他指尖捻了一小撮矿土闻了闻,总觉着有一股莫名的硝烟味儿。

  矿道杂乱,壁上火盆烧得旺盛,道旁间或停着几辆矿车,一应铁砧锹耙矿箱堆叠,然而却不见人,矿道前方不知通向何处,倒似有呼喝饮酒声隐隐传来。

  忽然有一只手从一侧伸到他小臂旁,手心里是一条银纹玄色的方巾,是默默跟进来的李沽雪,道:“小心为上,这么个地儿,真下个毒烟一时半刻谁也出不去,”见温镜半晌没接,李沽雪大着胆子手腕一抖散开方巾亲为他蒙住口鼻,又绕到他脑后细细系了,“你既打定主意要去,赖好起个心眼儿,他们真不是寻常响马。”

  温镜半张脸遮在方巾里,面上是细棉缎面的触感竟是这般似曾相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李沽雪却没有等他回话率先往矿洞里走去。

  没走几步便豁然开朗,两人行至一道栅门,再往里是一处较宽阔的圆厅,三尺见方,除却他们来时路此间还有两个栅门,不知通向何方。厅内四周还是矿壁,开了些壁橱,简陋用横条木挡了,地上当中布有些桌椅木凳,想来是平日里采矿的强寇歇息之处。

  一瞬间温镜似有所感豁然扭头向来路看去,来时的矿道栅门就在这一瞬间轰然而落重重砸下!

  温镜手按上采庸。

第180章 一百八十·磁瓯盛月看金铺

  先前那个高壮如塔、嗜酒如命的汉子从一侧矿道踱出来。

  “啧啧,两位,有失远迎,”他还是满脸的横肉,但是满目精光,周身革皮衫子里外齐整,哪还有先前胸无大志、不修边幅的样子。他眯着眼打量温李二人,“恭候多时了!”

  原来他早已发现了温李二人的踪迹!

  他向身后跟着的两个手下道:“这两位可不得了,不费一兵一卒就破了咱们天车大阵,我说,”他咧嘴一笑,不见憨厚反而透着一股子阴恻恻的气息,“两位上我九嶂山有何贵干?”

  眼见被围堵在方寸之地,温镜却并没有慌张,面上闲闲一笑:“我来——”

  “是来寻人,”李沽雪真怕,怕他看对方人也不多,说出什么“我来取你等性命”之类的话,连忙截口道,“前些天我们东家行商至此,却只回去了一名伙计,特遣我兄弟二人来寻。”

  他信口描述侥幸回去的伙计相貌,温镜听了,正是在山下镇上为他引路的那名汉子。

  “哦?”状似宝塔的老兄来回踱几步,“敢问兄弟是哪里人士?”

  李沽雪有问必答:“梁州人士。”

  “哦,”大汉又问,“敢问贵号一行几人?”

  李沽雪:“一行十七人。”

  “梁州来的,十七个,”那汉子转头问手下,“有这么回事吗?”

  他身后跟着的就是一齐来查看水车阵的,这会儿面上哪还有半点不耐,十分恭敬地一抱拳:“回大当家的,有,火点子,前儿是跑了一个。”

  闻听此言温镜总算是打起几分精神,这一位却原来就是九嶂寨的大当家么?他脑中急转,怪不得方才听这大汉说什么“大当家见咱们不急着回禀,便也知无甚大事”他觉得哪里不对。若真是防山大阵有异动,派去的手下人迟迟不归,任谁也不会觉得“无甚大事”,十有八九要再加派人手前往查看。

  看来这位是深知水车阵的紧要,不敢掉以轻心,亲自带人去看,远远地就察觉到了有外人,却不知来者功力,故而与手下演了一出诱敌深入。

  他身上的这件革衫也是,细看之下外头是不知什么皮货缝制而成,内里确是实打实的绸料。褐布绢礻纱,绫罗锦绮绸,蚕丝织就,轻者为丝,厚者为绸,各色布料当中最贵的历来就是丝绸,九嶂寨即便再财大气粗,也不可能寨中人人都穿丝绸。这位大当家是考虑周全,不仅做戏做得有一手,连可能暴露身份的衣着都给脱了下来,只不伦不类膀子上围了一条皮料,就是防着温镜他们起疑,让他们掉以轻心。

  这唱作俱佳颇有智谋的匪首点点头,三层的下巴颤颤悠悠:“跑了一个,回去报了信,搬来救兵,是这么回事儿吗?”

  李沽雪一拱手:“大当家大气,我兄弟原没想着贸然闯寨,备好了头道杵想要拜山,奈何贵地山路不好走,又夜黑风高,我兄弟这才迷了路,不慎惊动寨中阵法,有得罪之处还望大当家的海涵。”

  大当家的听着“嗯”了好几声,不住点头,待李沽雪一席话说完他才道:“小兄弟攒儿亮啊,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请为我解惑。”他手扣在自己腰间,冷声问道,“什么样儿的东家,请得起两位这种身手的伙计?”他目中凶光毕露,“贵号若都是这般好手,我手底下是招子瞎了还是脑子坏了,敢劫你们的商队?”

  最后一个字话音一落,他一招手,两名手下一矮身噌地窜出,温镜还以为两人要袭来,手里的剑迅速出鞘三寸,这一拔剑他立即觉出异常——采庸竟然无端重了三分!

  采庸是他经年的佩剑,其刃宽几何,其身重几两,剑身上的菱纹,剑格里的松石,边边角角每一寸于他而言都熟得不能再熟,怎会无端重了三分!温镜心里微微一突,终于明白眼前情形为何有些无端的反常——这这当家的和他两名手下都没有佩戴兵刃!

  既瞧出来者身手不凡,为何敢空手白刃现身相见?还只带有这么两个人?恐怕只为了将他们引进洞来!

  仿佛是印证温镜不祥的预感,那两名手下的确没有出招,反而手脚极快地攀上矿壁,身法快得奇诡,转眼就攀至壁橱,手中甩出两把绳镖,看样子是要搬开封住壁橱的木板!费尽心机引他们进到矿洞当然是为了宰掉,壁橱中是什么?恐怕是什么暗器毒物!温镜顾不得采庸的异状,悍然出鞘,一剑就向壁上斩去。

  然而剑锋竟然未能近那名手下的身?!

  温镜出这一剑的力道很有功夫,力发于微,求的是人的要害要拿住,壁橱却分毫不能破。然而他竟然失手,采庸铮鸣不止,竟然慢了一瞬!那手下腕上发力,虽然显得费了老鼻子力气,但是已经将木板移开!木板一开,温镜的手又是一顿,那壁橱里存的可见不是寻常物件,寻常的物件怎会甫一露出来就使原本就格外沉重的采庸更沉了几分?那木板也并不是寻常的木板,一块木板移动就移动怎会费什么力,那是——

  “纯铜铸板,”李沽雪凝声道,“大当家有备而来,壁橱里封的是何物?磁石?”

  磁石?磁石!

  温镜心中一惊,怪不得能左右他出剑的力道!这矿洞乃是铜金矿洞,可不正是与磁石矿相伴而生!初时磁石藏在壁橱中,纯铜隔板已将磁力遮挡大半,是他常年用剑分外敏感,因此才感知到了一二。现下隔板一撤,温镜只觉手里的剑简直不受控制,不只是不由自主受近旁的磁石吸引,这矿厅里壁橱有七八处,寨中两名手下倒利落,不一时全都打了开来,一时间四面八方七八个力道向着温镜的剑撕扯。

  他的剑是如此,李沽雪想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面上虽然没显但也一只手按住了佩剑,温镜知道,李沽雪也须分心制住“归来”,与磁石抗衡角力。

  怪不得这大当家的和手下不配兵刃!原来是此间任你什么神兵利器都是废铁一堆,又被拘在小小矿道方寸之地,温镜一时间比乍然看见李沽雪还头痛,这要如何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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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上有丹砂者下有黄金,…”《管子·地数第七十七》

第181章 一百八十一·破壁凉镫摇剑气

  一名剑客,不能出剑,还能称之为剑客吗?

  可以。因为一名剑客之所以被称为一名剑客,不仅仅是因为他手中有剑,更是因为他心中有剑,心中有剑意,胸中有剑胆。

  温镜是一名剑客,无论采庸能不能出鞘,他都是一名剑客。掌中经年的佩剑震颤不止,温镜垂眼看了片刻,慢慢抬头:“你真是九嶂寨大当家?”

  汉子一截麻绳捏在手中旋来旋去,咧嘴大笑:“正是!怪就怪你二人不该今日触霉头,有胆闯寨就要留下命来!”

  温镜颔首:“你不是问我为何闯寨么?”

  汉子跟两个手下交换几个眼色收起笑意,眯着眼睛道:“我还道你是什么硬骨头,这就招了。那你说说看,你二人上我这九嶂山到底所为何事?”

  “为了,”温镜冷冷开口。

  “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