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群众有话要讲 第29章

作者:停云里 标签: 快穿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小牙儿第一次发现这里有自己不理解的事情,他露出好奇的神色。

  方适根本没有再看向小牙儿,他打完一巴掌还觉得不够,又打了一巴掌:“我方适是个王八蛋!我是个混蛋!你们要我怎么赔罪都可以!”

  他像是不知道痛一样,抬起头看向这几个曾经他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外门弟子,还有凡人。

  他曾经用无数不屑的语气,高高在上的嘴脸,来掩饰的恰恰是他心中暗藏的那最深的恐惧。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只是因为吃不下饭,就能够把神仙拉下马,而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凡人,有多少吃不上的凡人?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恐惧,那恐惧让他睡不着觉,让他每日不得安宁,他在自己的扇子上画食子图,他用尽一些的办法,去打压,那些从凡人升上来的修真者,他不敢对任何人说。

  他像是一个唯一清醒的,唯一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到底有多么岌岌可危,凡人到底有多么可怕的修真者,而其他的修真者浑然不觉,他们仍旧目不染尘埃,觉得凡人不足为惧,欣然的让那些凡人在他们的周边生存,还把自己的地盘放任那些凡人占据,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也许一个凡人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十个呢?百个呢?万个呢?无数个呢?他们一旦扭成一股力量,又有谁能够阻挡?

  修真者太少了,修真界太小了,相比较这庞大的世界,这广阔的地盘,可是他们又偏偏的站得太高了。

  那些凡人们每天耕田,抛洒热汗的同时,仰起天空,看向他们,那目光是纯粹的仰慕,是尊敬,还是羡慕,是嫉妒,是垂涎,是恨不得把他们拉下来的仇恨?

  而圭柏柏他们的话语,勾起了他隐藏最深的恐惧,在那真正的力量面前,他方适不能阻挡,方家也不能够阻挡,整个修真界都不能阻挡。

  当这些,外门弟子,这些最贴近凡人的修真者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修真世家,那些长老,那些门派,站着的位置并不稳当,地位也并不牢固,是可以被推翻,是可以被拉下来的时候。

  这股力量,就会像风暴一般席卷整个世界,把所有的生活在底层的人联合起来,发出他们反抗的声音!声音联合在一起,又会化作真正强大的力量!

  一切都会被他们如摧拉枯朽般推翻,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就像噩梦终于出现在了眼前一样,方适甚至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他身为方家的子弟,享受着世家的红利,他要为了守护自己当前的利益做出一切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时候,法宝已经不重要了。

  再宝贵的财富,当不再是自己的时候,都不再珍贵了。

  但是这一幕,他看到了,他面前的几个人也都看到了。

  没有谁再会为他的几个承诺动摇了,那不重要,也许曾经,它们会让这几个人向往,奢望,梦寐以求,但是现在,它们就像真正的尘埃一般,变得根本不重要了。

  只有一个局外人,只有小牙儿看着这几人脸上的表情,他的茫然不解几乎要写在脸上。

  他既不懂最骄傲的方适此时怎么肯向他以前最不屑的几个人露出这么卑微的模样,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去讨好,去奉献给这几人,明明之前被圭柏柏揍成那个鬼样子,他都没有这么低头过。

  而他也不理解,连他都忍不住心动了,要知道他这么多年在方适面前装出一副可爱懵懂的模样,也没落到方适这么一句承诺!

  而这几人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他们是不知道这几句话的含义吗?他们真正知道自己拒绝的到底是什么吗?

  他那么的不解,他忍不住望向自己最讨厌的那个凡人,娄越楼此时也朝他看过来。

  他那么讨厌娄越楼,是因为他明明是一个最卑劣,最卑贱不过的凡人,但是看向他的眼神,却连一丝的向往都没有,这让他很不爽!

  他不应该羡慕他过得日子,和他拥有的一切吗?怎么还能那么平静?他应该自卑得恨不得伏在泥里,这才应该是他要表现的模样才对。

  然而此时娄越楼看向他的目光,除了平静,还多了一丝可悲。

  你看,就连方适都明白,都知道的道理,你隐隐自得,甚至瞧不起的方适都能看得比你明白,知道什么是真正应该握住的东西,知道什么是最应该抛弃的东西。

  但是你不明白,你的眼睛只看到那表面的浮华,那是最容易从指缝间溜走的,表面的荣华。

  小牙儿受不了这个眼神,所以他张开口问了:“你在可怜我吗?”

  “是啊,”娄越楼道:“我觉得你好可怜,好可悲。”

  小牙儿没想到娄越楼竟然承认了,他差点没把银牙咬碎,好险忍了下来,尽量平心静气:“就因为现在我跪在你面前,你就觉得我可怜?你的同情心可真旺盛,那你不如求一下你师父,让他放过我?”

  娄越楼歪了歪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同情你?我只是在可怜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而已,你身边的方适都看得比你明白,哪怕他是方云博,大乘修者的儿子,他都害怕的东西,你就不好奇是什么吗?”

  小牙儿看了娄越楼一会儿,他确实不懂方适到底在害怕什么,如果是死亡,他还能理解,但是他们讨论的又不仅仅是死亡,所以他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们到底在说的是什么东西?”

  “是匹夫之怒,是凡人之搏,是不平,是不甘,是反抗,是斗争,是……能颠覆现在修真界的东西。”

  小牙儿觉得他在讲笑话:“你在说什么可笑的话,匹夫的怒,凡人的搏,就能颠覆修真界?就凭你们?几个外门弟子,还有你一个凡人?你们想颠覆修真界?”

  他是真的觉得可笑:“你们脑子没出问题吧?”

  娄越楼道:“是啊,我们现在人确实有点少,毕竟受压迫的太多了,真正敢发声的人太少了。”

  “所以,我们只能先叫醒身边的人,能叫醒多少是多少,而反抗的开始,就从你开始。你见过那竖起的旗杆吗?高高的在空中飘扬,远处的人一眼就能看见,而你和方适就是我们的旗帜,远处的人看到了,看到了有人在反抗,他们会自发的向我们靠近,然后做出跟我们一样的事情。到时候全世界竖起的都是我们的旗帜,你们就立在那旗帜上头,告诉所有还在受着压迫的人们。”

  “反抗吧,把那些压迫你们的人推倒在地上,做成旗帜告诉更多人,反抗吧,到你们扬眉吐气的日子了,跟我一起反抗吧!”

  小牙儿被娄越楼描述的画面给吓得久久不能言语。

  他只是从娄越楼的三言两句当中,就感受到了一股摧拉枯朽般的力量,那股能鼓动所有人心的力量,哪怕是他,都从中感受到一种被鼓动,被激起的情绪,更何况那些真正受苦难的人,他们怕是不知道等待这一天多久了。

  而那些人有多少,他只是稍稍想一想,就能想象得到那是一个庞大到无法计数的数字,是他不能想象的数字,第一次,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修真界这么的小,原来修真者这么的少。

  而站在金字塔之巅的人更是少到屈指可数,他以前那么向往那些金字塔之尖的人,现在却觉得他们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模样,而一旦掉下来,一旦掉下来……

  方适听完娄越楼的话,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沮丧的,颓唐的垂下头,知道一切已经于事无补,他会成为整个方家的耻辱,会成为方云博的污点,甚至会把整个方家拉下水。

  他垂在身边的手忍不住弹了一下,其实还有机会,只要他在这之前就死掉,死得面目全非,死得没人能够证实他就是方适。

  他还在犹豫,然后他听到了小牙儿的声音。

  “我可以加入你们。”小牙儿睁着他那双最会卖弄可怜的眼,他还是有些瑟缩,但是他不想死,他一点都不想死,不想死得不体面,不想死得没尊严。

  所以他可以做任何事,无论是出卖自己,还是出卖自己的阶级,他都可以。

  原本还在犹豫的方适被这句话彻底的刺痛,他第一次这么的痛恨一个人,第一次见过这般的无耻,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几乎立刻把愤怒倾泻到了小牙儿的身上:“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牙儿被这么迎面喷了一脸的口水,面无表情的抹干净:“我当然懂!这有什么不好吗?你们这些人确实享受太久了,久到以为这个世界都是你们的,都围着你们转,该动一动了。”

  方适恨不得杀了他,他几乎真的要动手了,然后被麦田手疾眼快的拦住,他拦住的时候都不敢置信,天啦,他竟然敢向这以前都不敢靠近的人动手了,虽然是拦着不让他发疯,但他也觉得自己的手开始发光了。

  “你懂什么!你这是背叛!你不用说我!你拥有的还少了?这些都是谁给你的?!祁天牙!你这是在背叛你的姓氏!背叛你身上流着的鲜血!你会毁灭整个祁家!!”

  麦田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拉扯住方适,才能让他不一口咬到小牙儿的身上去。

  老实说,他有被方适的模样吓到,但是那真正面临这一切的小牙儿却只是淡定的抹掉脸上被喷的口水,他真的有点佩服这个人了。

  “那又如何。”小牙儿甚至还笑了起来:“方适,不是每一个人都跟你一样,方云博的独子,什么东西都能捧在你的跟前,我拥有的那些都是我自己亲手搏来的,祁隆有那么多的儿子,孙子,但是他只收了我,你知道我为了这么一个弟子的身份,付出了多少吗?那还是我的爷爷,身上流着跟我一样得到血脉,但那也没有防癌他脱掉我身上的衣服。”

  方适冷不防听到这么一个大瓜,一下子被恶心得够呛。

  小牙儿真的是豁出去了,连这种事情都敢抖出来:“你被捧得高高的,你甚至没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几个快饿死的凡人都能吓得你做噩梦,方适,你过得太舒服了,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世家大族里到底能藏多少肮脏的东西,只是让你听一听,你都能恶心得吃不下饭,倾覆祁家?我可太高兴了!”

  他笑得那么开心,朝着圭柏柏他们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呢,我巴不得它快点倒塌,最好死得越快越好,就像祁隆那个老王八,活得已经够久了!”

  他朝娄越楼道:“你不是说,要拿我当旗帜吗?我愿意当!你们可以尽情的羞辱我!方适不愿意配合你们,我愿意!只要你们留我一条命!我要亲眼看到祁隆那个老王八死!”

  麦田见过许多人,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牙儿这样的人,他身上没有任何美好的词汇。

  他像是一团烂泥,一团纯粹的自私,自我,只在乎自己,只想要活下去的烂泥,而表面却装得那么的光鲜亮丽,以前他很羡慕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现在他一点都不羡慕了,甚至还有点畏惧——天啦,他听到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脏了!

  就这,他们还瞧不起凡人,瞧不起娄越楼,瞧不起他呢。

  怎么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性啊,我的天呢!哪怕是个畜生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他原先还觉得祁隆长老看起来和蔼,还愿意收简清风这种凡人当关门弟子,悉心教导,是个好人呢!我呸!真尼玛的恶心!

  方适再多的指责话,都在小牙儿这句大瓜下败北,他气得直哆嗦,但又说不出任何阻拦他的话来。

  他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小牙儿,他只以为祁隆对小牙儿的偏爱,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照,万万没想到其中竟然涵盖着这样的内幕,他先前见到小牙儿的两面,还畏惧厌恶他,觉得他的伪装是在欺骗糊弄他。

  现在又忍不住有点同情起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牙儿也许正在经受这世上难以想象的黑暗。

  而他根本不知道,他还说他要保护他,小牙儿听到他说得这些话,肯定内心里在嘲笑他的无知和不知天高地厚吧。

  方适忍不住有些迷茫。

  他要守护的,就是像祁隆这般的败类吗?他是不是一直都在做错的事情,在小牙儿受到这样的欺辱面前,是不是也有他在其中施加的一份呢?

  娄越楼就在大家都被小牙儿这几句话震得找不到北的时候,突然朝小牙儿张嘴道:“简清风知道这件事情吗?”

  卧槽!

  所有人都没想到,如果小牙儿说得是真的,那么作为祁隆的徒弟,简清风很可能知道,而小牙儿不是喜欢简清风的吗?这……这太扯淡了吧?

  小牙儿望向娄越楼,他想要说简清风不知道,想要替简清风正名,在他心中,大师兄是最干净的,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人,他几乎一眼就沦陷了去,但是简清风那若即若离的态度,他无视的眼神,总让他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呢,他是祁隆最看重的徒弟,祁隆什么都不会瞒他,所以他才眼里没他,才看不起他。

  是不是因为这样,哪怕一个凡人,在他的眼里,都比他重要呢?

第三十五章

  小牙儿脸上的表情几乎说明了一切了。

  简清风如果真的明明知道这一切,那他不就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然后亲眼目睹自己的同门小师弟,还是最崇拜最尊敬他的,一口一个叫着他大师兄的小师弟遭遇这种下三烂的恶心事情吗?!

  在面对小师弟的时候,他就不愧疚?不难为情?他是怎么能够这么冷静,这么淡定的,继续当他那高高在上,清冷高傲的大师兄的?

  是靠他的冷漠无情,自私自利吗?

  亏他还有脸叫清风,这清风,到底清在何处?!

  就连这被方家宠坏的,最唯我独尊,从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方适在知道小牙儿遭遇的事情,哪怕当时明明已经恨上小牙儿了,根本再不存在爱和特别关注的时候,在听到这些,也还是会忍不住为小牙儿不平,因为这是一个作为人最基础的同理心。

  更别说圭柏柏这些,本是作为被小牙儿压迫的一方,哪怕明知道小牙儿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受欺压的无辜人,他也把他狰狞的一面对向比他更无辜的人,他对娄越楼做的事情不值得原谅,但这仍然不能抹去他身上承受了本不应该他承受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

  在他对娄越楼做的事情上头,他应该被声讨,被指责,但是在他自身遭遇的这本不应该遭遇的事情上头,也应该被同情。

  在这畸形的扭曲的怪圈里,压迫人的人其实也在受着另一撮人的压迫和欺凌,他们一层一层的往下,像一座金字塔,高高的,屹立着,诉说着这无数的压迫和辛酸。

  这让圭柏柏不由得想到第一世,也是那简清风最威风的一世,作为三白门的首席大弟子,不过双十年纪,就能跟修真界的大能并列,所有人都忍不住发自内心的赞叹,英雄出少年。

  他的容貌,他的事迹被无数人津津乐道。

  有人赞他清风朗月,君子无双,此时再想到这句评价,他就忍不住想笑,嘲讽的笑。

  什么清风朗月,说得多好听,真是不觉得惭愧!

  这么一个自私自利,冷漠无情,能漠视着自己同门师弟被自己的师父欺凌,连一个人最基本的同理心都没有的家伙,竟然也能走在人前头,走在人上头,他就不觉得阳光刺眼吗?就不觉得脚下的路膈应得慌吗?

  对啊,他怎么忘了,自私冷漠,冷血无情,这四个字不就是修真界最为推崇的吗?

  摒弃人的七情六欲,漠视着芸芸众生,修得仙,不就是修得这个狗屁道理吗?

  简清风跟这个修真界,可真是绝配!怪不得他会被推崇至极!那些死去的神仙,怕是都要笑醒了吧!

  圭柏柏冷冷的笑着,他的眼里藏着更深的冷意,乍一看,觉得寒,但是再往下看,却又觉得其中像是燃烧着什么,只是被压抑到极致,只能感觉到无尽的寒意,像是冰川般的无边之寒。

  要说三白门里,最崇拜简清风的,那就是这些外门弟子了,因为简清风的出身,而又因为他的强大无匹,就连麦田都对简清风有着厚厚的滤镜,而这一刻,滤镜碎了。

  碎得彻彻底底,让他忍不住想要抱紧自己——内门太可怕了,内门弟子也都太可怕了!还好他这些年一直是外门,顶多被外门的几个有势力的弟子欺负欺负,还不会到小牙儿那种程度……

  谁没被简清风有滤镜呢,毕竟他满足人内心所有一切对强大的向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简清风,他们也想像他那样强大,那样的无匹,那样的威风。

  他们没能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他们崇拜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