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 第13章

作者:文云木 标签: 古代架空

  再就是明安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忧恐道:“大人,内侍省来人看您了,带皇命来的。”

  “该来的,早晚不都一样。”

  画良之跟个瘪了的酒囊似的,满心后悔都是自己那日干嘛那么冲动,真敢往肚子里头插刀啊,意思意思得了呗……

  “明安,过来,扶我起来。”

第12章 虎口

  画良之跪着领完御命,半老天都没能从地上爬得起来。

  “看画大人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三日后就去领任吧?”

  内侍吉桃公公跟看热闹似的,笑得像个犯臭的花儿。

  画良之没应声,待来人都走得没影了,还跪在原地。

  不知道是疼,站不起来,还是说——

  “大人……”

  明安心疼地小心喊了一声,画良之也没搭理。

  詹勃业和秦昌浩坐在屋里头喝茶,圣旨他俩听得清楚,吉桃那小公公没别的能耐,就是嗓门大,穿透力强。

  他俩借开条缝的门,看画良之孤零零一个小身板跪在那,跟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全砸在他那对儿瘦弱的肩膀头上。

  “我说老爹,要不,我还是去打个棺材吧。”

  秦昌浩偷了盒里一块糕,吞了后嘟囔道:

  “咱趁现在,看看他府上有什么贵重东西,提前抢了,拿走吧。”

  詹勃业看着秦昌浩偷他糕,也没说啥,自己顺便也吃了块儿,说:

  “就是这家儿家徒四壁,吝啬鬼,什么值钱的都没有。”

  画良之知道自己难逃其责,大宴上,自己负责巡查的地儿出了那么大事,找什么理由说辞都没用,革职查办都是轻的。

  万万没想到,革职没有,取而代之的是竟要被调到潜王府,任他潜王府的护卫指挥使。

  潜王府是个什么地方,是桂弘被驱逐出宫后,单设的独立王府。形同虚设,皇上连片领地都没赐给他。

  说白了就是给三皇子设个大院,软禁。

  而自己,就是那个替皇上监视他的眼。

  或者,换而言之。

  他被皇上赏给桂弘了。

  他是什么,他不过皇帝身边一条狗。皇帝儿子喜欢,想要,给了就是。

  还能当双眼睛使,何乐而不为?

  画良之肩膀随长叹一落。

  命运弄人,兜兜转转十六年,竟然转了回去。

  以前穷,没钱,被迫给人带孩子,才能混个躲雨的檐,混口饭吃,顺便偷偷习武。

  现在做了大官,出息了,有钱了。

  还得他娘的得伺候那孩子!

  隔天,潜王府的老内侍谢宁便找来画良之府上,四处瞧了一圈,没看见几个家眷,才算松了口气。

  “谢公公,你这口气松的我有点紧张。”

  画良之站在后头,灼灼盯着他,把七煞伐杜都握紧了。

  “老奴来传潜王殿下的意思。”谢宁笑得有些牵强抱歉,脸上褶子叠得能夹死十只蚊子。

  画良之曾经想过,或许谢公公没那么大年纪,不过是跟着三皇子,操心操的。

  “毕竟护卫是全天的责任,殿下是想让您,搬过去住。若是大人家眷多了,不方便。”

  “什………!”

  画良之大惊失色。

  “不过画大人金屋藏娇,若是就这一位,一齐搬过去也可以。潜王府够大,下人住的地方,还是绰绰有余的。”谢宁偏头,看向站在画良之身后的明安。

  “不可能!”画良之吓得人都毛了,直接不顾礼数,大声喊道:“我可以去,明安绝对不可能!”

  谢宁被他这反应弄得莫名其妙,老宦官理解不了,便奇怪问:

  “可她是您的侍女,大人总得要个人照顾吧?”

  “没、没有也行!”

  入夜,明安再端水药来给画良之换纱布的时候,掀开伤口看着还没完全愈合的刀口。

  画良之虽长得瘦小,其实身上才不缺肉。他不过生来骨架子比常人小,习武之人,身材怎说都是不差的。

  外加其使的是敏捷鬼宗的路数,衣衫下,藏得可都是紧绷的精健。

  明安向来照顾得周全,他低头看着美人十指轻盈,生怕把自己再弄痛。怔然看了许久。

  忽然覆手上去,握了她的手。

  “我自己来吧。”

  画良之只有在明安面前才摘得面具,毫无保留,说是侍女,更像家人。

  明安心里清楚,哪个来画府上的人不说他金屋藏娇。殊不知这府上真正漂亮的人,不是她呢。

  她大抵猜得到自家主子为何总以面具示人,画良之不喜欢自己这张脸。

  甚至于厌恶。

  他一个男儿身,生得漂亮,确不是什么好事。

  是禁军将领,他要服众,还不能叫敌方轻视,于是这张脸便成了他最大的绊脚石。

  画良之这一握,把她握得心抖。

  “大人!”

  明安含泪唤道。

  “明安愿意跟大人一起去。”

  “你留这儿。”

  画良之语气没半分商量的意思,强硬道:“宅府我没卖的准备,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你就在这儿,给我看着院。”

  画良之拿着棉布往伤口上涂药。这不试不知道,原来明安手下这么稳的,他才用了半点力,就疼得拧眉厉害。

  “大人,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花那么大一笔银子赎我回来!您多守财如命的人……”

  明安话刚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激,慌忙停了嘴,却无声哭得更厉害。

  画良之是个守财如命的人没错,他月俸不少,全都细存起来不花,跟留着给自己买棺材似的。

  好吃的不吃,连这禁军翊卫画府都小得可怜,正经庭院都没有。

  他不在乎这个,他穿一身绣金纹银的官服,头上却带着两文钱一个的木发箍。

  可他面具偏要用黄金打,家里侍女也是最漂亮的。

  后来禁军兄弟们嘲笑自己没品味,说他定肯为一斗米折腰。

  他承认,也确实,自己小气又吝啬,连酒都捡最便宜的喝。

  但他把明安养得可好,成天下了工,往家回时总会带些新鲜小玩意。

  什么玉石的簪子,波斯来的琉璃镜,丝绸的发绳,镶鲛珠的香囊,精绣团扇,飘香香蜜……

  名门家小姐有的东西,明安都有。

  以至于不少第一次来画府的人,见着明安都喊夫人。

  众人皆以为画良之面相丑恶,与美人夜夜笙歌,殊不知。

  明安入府三年,他碰都没碰过。

  “……”

  画良之被她问哽了言,他知道明安这些话憋了多年不说,这次说出口,是怕再也没机会说了。

  “她那儿,和你一样,眼下也有颗痣。”

  画良之抬手,指向明安的脸。他一双凤眼不动也含情,看得明安更是神慌。

  “谁……?”

  “画安之,我妹妹。”

  画良之从明安身上转开眼,幽然一笑。

  “双生胞妹。”

  明安一愣,哽咽道:“没听您提起过,那她现在……”

  “她死了。在我们六岁那年。”

  画良之寡淡无味的说着往事,语气中甚至添了几分释然。

  他的神色虽然只是略微暗淡,看似无所谓,却不知自己手下的动作,愈发出神的,反复在同一个位置擦拭。

  “这……怎么会?”明安愕然。

  “病了,生了场大病。”画良之道。还不忘补上一句:“穷病。”

  画良之把手里棉布放下,是意识到自己略微有些恍惚。他一个天生好强的性子,就算是这时候。

  也不愿陷入怅然。

  于是微微一笑,仰起脸,同跟明安说道:

  “她那病本不是无药可治,不过药太贵,何况每日都要吃,我娘买不起。我才六岁,出去赚不到钱,就算是挨家挨户的讨,也不够。无可奈何,有一日我看她哭着喊疼,心里难受得厉害,咬牙跑出去偷了钱,被人抓住狠狠揍了一顿,揍得爽了,才赏了那么块小碎银叫我滚蛋。等我瘸着腿乐着,捏着抵我妹三日的命钱跑回家时,明安,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画良之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狐目微曲,本就自然上扬的嘴角卷得更翘,笑如玉钩纯粹,却把明安笑得心里阴寒,抽着疼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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