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 第64章

作者:文云木 标签: 古代架空

第61章 益州

  第二日天才摸亮,两人便上马赶路,片刻都不想耽误,晌午刚过就入了城。

  赶这会儿正是热闹时候,益州城内果然商贩接踵,人来人往,不比皇城的吆喝声四起。

  驼铃商队招摇而过,荡得隔岸小曲儿都多了些妩媚。

  中原风情与各色异族交融,传闻益州城立于妖门之下,鱼龙混杂,说不定身边路过的,还可能是个什么妖魔。

  冯思安抬头看了城门上长枪严立的玄甲士兵。

  便是他冯家根基,一脉延续的益州军。

  春慧从马上跳下来,把狐裘扔到马背上,担平衣裳,晌午的天暖,不需要穿那么多。

  两人随街边逛边走,临近年关,到处红红火火的,年货异品琳琅满目,护城河两岸扯满红绸灯笼,着实有些让小姑娘迈不动步子。

  前头路越行越堵,冯思安仗个子高,遥遥看见前方路拥人多的主街中央,插着只巨剑形状的山石。

  巨石堪比楼高,剑状逼真,雕刻栩栩如生,甚至清晰可见剑身繁复腾纹,直把大路劈成两半。

  冯思安吃惊:“怎莫名在这儿雕了把石剑像,不挡路吗?”

  边上一个挑担子的脚夫老汉儿揩了汗,操着口方言接话:

  “公子外地的?不知道了吧,这不是立的石像剑,是天神掉的神武所化,没人敢动。倒也能成个纪念,提醒着一走一过的人呐,今日平安,来之不易。”

  春慧在旁边掩嘴笑笑,小声说:“绊脚石而已,故事还传得挺好听。”

  老汉儿赶紧嘶地止了她的嘴,道:“唏,姑娘,有些话可不能乱讲,岂能背后议神呐?”

  老汉再扫了眼四周,看反正路堵,一时抽不出身,便佝偻起腰,压了嗓故弄玄虚道:

  “什么传说,益州像我这把年纪的百姓,可都是亲身经历!二十六年前益州妖门大开,生灵涂炭,神要屠城,下令百姓与邪煞共焚,血流满地,凄惨混沌中,前有总镇将军弯弓射大妖,后有白衣圣人舍身谪仙,折神武,救苍生,这石剑就是见证!你们这些年轻人知道什么呦,呵,也罢,反正越是宏伟的故事,就越会传成虚假的神话。”

  路稍通了些,老汉儿摇了摇头,并进另一条路里去,哼着曲儿晃着扁担走了。

  春慧诧地抬头,看向冯思安。

  当事人亦不是个目瞪口呆,摊手用口型跟她做了个“不知道啊。”

  “你爹到底藏了你多少故事。”季春慧翻了眼皮,甩开袖先走了出去。

  “我只知道这个世上有妖。”冯思安紧追身道:

  “不曾眼见,他也从未与我讲过还有这般风光事。又说我爹再是英勇,总归凡胎肉体,哪儿能行得那事?多半还是传的夸张。”

  神仙眷侣牵马到了总镇府底下,门匾凛然镌着黑字,一扇阔气玄铁大门闭得紧,日头浓烈,被至深的黑无情纳下光彩,严肃庄整不带颜色,守门的兵和镇宅的石狮一同站得笔直。

  亏得打小就在这种军营肃整的环境里长大,否则怕是没胆靠得过去,更别提叫门。

  果不其然,夫妇二人踩上一阶,兵已经拿枪把门封了。

  冯思安就去摘自己腰上挂的令牌。

  摘到一半儿,后边响起密集似雷的马蹄声,从远处万钧行来,碎雪发颤,光是战马的鼻息,都听得出跨上将士需何等骁勇,才驾得住这般烈马。

  益州总镇将周烈文的马蹄砸在府门前侯着的人面前,风撩得额发乱飞,那青年没躲闪,甚没眨眼。

  悍将在这二九的天练兵驱马归来,须髯凝霜,未披甲胄,领口大敞,身上腾腾都是热气,扬眉看面前侠客嘴角带笑,从容不迫对自己一拜。

  就觉得是块好料。

  周烈文在马背上坐得正,回手一勒缰绳,烈马携野性长嘶,声音洪亮。毫不客气地指鞭直问:“小兄弟,做什么来的?”

  冯思安双手置于身前,微微抬首,恭敬道:“与妻携游,路过此地,顺带替家父问候故友。”

  “访谁啊?”老将问。

  “拜总镇府,访益州总镇,周将军。”

  “我就是。”周烈文把马鞭一盘,眯眼蔑道: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蛮族远疆的故友。”

  冯思安明白他是错意自己相貌。益州城地处边境,蛮荒异族如不死虫杀之不绝,蠢蠢欲动,年年都要闹出纷争,自是不共戴天的立场,偏自己生又了个远疆人相。

  不做多解释,只张开手,把那张冯家狼头令牌展了出来。

  周烈文低眼看了。

  豁地一怔。

  “你……你是思安?!”

  _

  ——“麻利点儿,府上当下有什么好的,都拿上来,别给我藏!你们几个速去烧水,姑娘家风尘仆仆一路的,不洗怎么行!”

  周烈文一路健步如飞,冯思安在后头都快跟不上这老将步子,紧着迈大步才算跑到中堂。

  总督府内没什么装饰,登门而入便是大片冻着雪的黄沙地,好一处空旷前庭,不覆绿植,除却两侧的武器架子,再看不到什么摆设。

  他应该也是在这地儿住过的。

  冯思安不住回想,奶娘虽然似有避讳似的不与他讲那些婴童事,但话语间多少透得出,随父举家自这间总督府迁至皇城时,自己不过个才会从嘴里冒爹字的娃娃。

  冯思安追跑得来不及喘气,停下来便撑膝摆手道:“将军,不用,不用麻烦,晚辈与春慧自己就——”

  “叫什么将军!”

  周烈文猛回了身,一拳捶上他胸口,手重得都听见胸口闷响:“见外呢小子,我跟你爹什么关系,你得叫叔!”

  冯思安被这猝不及防热情弄得手足无措,咳嗽几下,颤颤巍巍唤了声“周叔。”

  总督大人使劲捏着这年轻人膀子,从上到下捏拍着像丈量真假似的,深厉的一双苍目满是兴致,嘴里头兴奋得止不住,可劲儿念叨着

  “都这么大了啊,哎呦,时间过得可真快。小时候差点没救过来的巴掌大玩意儿,野狗都不够塞牙缝的,嗯?还能长成这样!”

  冯思安就跟着乐。

  周烈文又偏头瞧了眼季春慧,拿下巴一挑,问:“媳妇儿?”

  “是,才娶的。”冯思安嘴角半勾,总带上些自豪的劲儿了,展臂把季春慧揽进来。

  周烈文表情微妙一变,重新将冯思安打量个遍,语重心长道:“不容易啊,你们姓冯的,可算出了个正常人。”

  冯思安收了手臂,端正站了回来,略显不解:“周叔,此话何意?”

  “没事儿,没,没啊,别放心上。”周烈文连连摆手,这会儿方才匀出空把头盔放下,拭着上头跑马扑出的灰,问:

  “太久不见,我大哥进来可好。”

  “按部就班。”冯思安答,“才又领兵出去了。”

  “皇上就知道折腾他。”周烈文擦盔的手停住,呸了一声:跟他爹一样,这辈子就没过过安生日子。”

  “名声越广,担的责越大,正常。”冯思安道。

  “他这么跟你说?”周烈拽高了调子,“稀奇,成了老顽固了。”

  “就因此才不让我入官,也不许我去教场。”

  “所以你现在不是更好,自在。”周烈文拍拍青年肩膀,感慨道:“游山玩水,·爱恨自如,连我都羡慕,你爹是真把你当宝贝宠着。”

  冯思安有些恍惚,应了声,是啊,是吧。

  “莫再寻什么客栈,晚上就住这儿,反正你小时也不是没住过,想那时你人不大,哭声扯得玄铁门都挡不住,别提那位大人了,我都嫌烦。”

  周烈文转屏风后头去换了汗湿的衣裳,取了玄黑的铠套上,嘴里也没停着念:

  “益州街上好玩的多,待会儿我让人把总镇府的令牌给你们拿上,带着那个出去,处处好能行方便。叔这要不是还忙着出去巡查,真该带着你们一并逛了,奈何最近赶着过了冬至嘛,商队频繁,附近山高路险,再冷就是冰天雪地,马驼难行,全都赶着大寒之前囤货的,进货的,转货的,置办年货的,每年这时候最忙。你们来时应该也见着街上水泄不通,各族各国的人一杂,闹事儿的也就多,若放平时,我也用不着亲自下去巡。”

  冯思安被这热情冲得略微挠头,连连道谢,拉着春惠说这便出去走走,末了,方想起来怀里还有封信。

  出门前转身交给了他周叔。

  周烈文等中堂内人皆散去,踱到案前展信看了,没做声,只送进烛焰中去。

第62章 红梅

  入夜,益州城自古设有宵禁,需赶天黑掌灯前回来。

  新人借着总镇府的便利,把城里最好的馆子全吃了个遍,肚胀脚酸的坐在收拾好的客房休息,春惠还止不住手,忍不住地往嘴里塞桂花糕。

  益州的蜜糖桂花糕,做得乃真一绝。

  “再吃成猪了。”冯思安摇摇头,笑话道。

  季春惠塞得两腮鼓鼓,揉着撑起来的小肚子舒坦。

  “周总镇人可真好。”季春惠半咽了糕,噎着含糊道:“要不是借他的令牌,这些个馆子不知道要排几个月才进得去!照顾这么周全,都叫人觉得不好意思。”

  “总听得爹提他。”冯思安搓热手,坐过去给她揉着肚子:“两位自父辈起就是知交,打小一并长大的,也是一起习武驯马,战场摸爬滚打,交命的兄弟。当初死人堆里先听着婴儿哭的还是周叔,要不我爹估计也不会想到挖我出来。用不着不好意思,周叔看我们在这儿玩得好,他好更开心。”

  “说你是老头子,说话还就真就一本正经,全是老人言了。”季春惠咯咯笑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儿糕。

  “少吃些吧,免得胃胀。”

  话音还未落,脑袋后边乍地响起个比他那声叹要洪上百倍的训斥来。

  ——“啧,混小子,媳妇儿想多吃点儿怎么,小气呢!这偏远地一辈子能来几趟似的,好不容易到的呢,丫头,爱吃,敞开吃,叔明儿叫人给你端一筐!”

  周烈文收兵回府,宵禁时间到了,要换巡夜军交替,他也才得休息。

  这位总镇将军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忙着看他这好侄子玩得可好不好,甲子都来不及脱地赶过来,才进门,就听见冯思安说他媳妇。

  季春惠笑得更厉害,借势机巧眯眼,怨着捧道:“就是说呢,我偏要吃了!”

  “丫头,这小子往后要敢欺负你,他爹那大忙人不管,我管!”周烈文大步过来,跨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带怒的瓷杯撞得木桌三摇:

  “给叔写信,管他间隔是百里千里的,我一匹马奔过去,揪了这小子脑袋。”

  “我……”那被骂的满脸写着无辜。

  将军随后挥手示意他们俩别拘束客气,坐下就是。

  “用脚底板子都想得到,我大哥是怎么把你拉扯大的。他这半生孑然,就全心养了你一个,肯定也没法子耳濡目染地教你怎么哄媳妇。”周烈文喝下冯思安给他敬的酒,不由叹道。

  “是吗,成日只带兵打仗去了。”

  冯思安提到他爹,失语笑笑,也觉得扼腕。他不在意多个小娘什么的,身为养子,养育之恩为大,不图家产世袭,多一个弟弟反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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