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胚子 第53章

作者:鹿款 标签: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江辞摇摇头,“不是因为他爱我而讨厌我,是因为我辜负他的心,总让他受到伤害。你见过他身上的伤吧?”

  怎么可能没见过,每次江辞发作后沉沉睡去,宴云楼会在黑夜中一动不动地看他良久,然后静默地下楼来包扎伤口。

  背上的伤他包扎不到,阿珍提过好几次可以帮他上药,他不喜欢别人碰触,总是拒绝,最后仍是血淋淋地又将外衣披上。

  他天神一般英俊淡漠的脸上苍白毫无血色,周身笼罩着的压抑和悲痛如同无法散去的浓雾,阿珍想起她从书中读过的耶稣受难图,她发现自己的双手无可抑制地颤抖,心跳快的似乎要从胸腔中挣脱出来。

  “我跟宴云楼,折磨了彼此太久。也许过去有过好时候,所以他一直不肯放手,可是我心里清楚,我不爱他了,我俩没可能了。”江辞的表情很淡,没有一丝波澜,“往后再纠缠一天,他也不过是继续受伤罢了。”

  阿珍抬起眼睛来,盯着他,目光很锐利。

  有意思,往日她总是弓着脊背,不敢抬头看人,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你不用这样看我,其实我不恨他,我也不想伤害他,我只是想我们放过彼此。我在洛杉矶有爱人,有事业,还有一条狗,我想过新的生活。宴云楼更不必说,他还这么年轻,事业有成,英俊多金……”

  他停顿一下,抛下炸弹一颗,“何况他本身是喜欢女人的,为什么要同我蹉跎下去?”

  阿珍的瞳孔缩了一下,过了半晌,她终于说,“我不会为您做事的。”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事,”江辞说,“我知道被人背叛的滋味,我不会让你背叛他的。”

  聪明人有许多好,但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当他们以为自己碰到真爱时,就会变得比蠢人还要蠢——江辞本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三个月之后白人老头儿医生到岛上来给江辞进行了一次复诊,复诊的结果很好,宴云楼很开心,于是他听从医生的建议,解开江辞手腕上的锁链,将他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整座小岛——医生建议病人维持合理的运动量,并保持心理健康,显然被锁链绑在二楼主卧里与医嘱背道而驰。

  但是他很少走出别墅,好像真的被养懒了似的,大多数时候在别墅里跟下面的人“鬼混”,只有宴云楼来到岛上的时候才会跟他去外面散散步。

  宴云楼跟他约定,手上的监测手环每天要记步达到一万步,要不可以用投篮两百个代替,再要不就去岛上的高尔夫球场打两个小时的球。

  后果就是宴云楼提前回到岛上的时候,看见下面人轮流拿着那个手环狠命摇晃,而江辞躲在二楼盖着被子呼呼睡大觉。

  他因此还涨了几斤肉,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眉眼间的萧条阴鸷云雾一般散去,整个人散发着懒洋洋的闲适气息。

  宴云楼最近应该很忙,但仍然每日在两地来回奔波,也努力不让江辞有所察觉,所以周身隐隐透露出一种倦意,比起江辞,他反而像是生病的那个。

  他偶尔在别墅加班,谈工作上的事情从不避讳江辞,甚至有时候与人开电话或者视频会议,连声音都是外放的。

  他五年前办公时的样子江辞还记在脑海里,那时虽然已经有模有样了,但远没有今天来得气定神闲。

  江辞见过他开会的样子,与在他身边时大不相同——他周身非常沉敛,讲话惜字如金,间或一两个字表示许可,或者直接指示走什么流程转哪位负责人,情绪上基本听不出波动。

  有时候下属们急事来找,手机屏幕不停闪烁,他接电话时语气却很平静,“……我不是说提交之前找郑总做一下风险评估?”

  那头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他口气仍然和缓非常,“……你的意思是无法按期完成了?”

  这样平直冷淡的口吻,听着却无端地令人胆寒,江辞暗暗咋舌,叹他如今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宴云楼也问过他是不是再想做点事,“如果你有工作的需求——当然是在不给你的身体增加负担的基础上,我完全赞成你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有点类似于精神寄托,让你排解一下无聊,或者转移一下戒断期的注意力。”

  “……我的酒吧现在怎么样了?”他这样一提,江辞反而想起来了。

  “不用担心,找了职业经理人去负责管理,还有你在OLELON的工作,也已经将任务分解下去了。不过你真的很厉害,江辞,”宴云楼朝他很温柔地笑,是非常赞赏的语气,“现在接替你工作的一共有七个人,但是当初你自己就全部做到了,你还做得非常出色。”

  他知道江辞有这种能力,他知道江辞有多优秀——他一直都知道。

  “如果你想做点事的话,我建议你成立个人公司,任何领域你都可以尝试,一切外部的条件我来替你搞定。当然,如果你回归的第一步想选在中盛,我也非常欢迎,因为这也将是你的企业,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们共享的。”

  他说的掏心掏肺,但不知道为什么,江辞最后却都拒绝了。

  作者有话说:

  骗子小江

第84章

  不再用药物控制江辞之后,两人之间反而过得更平淡了一些,最好也只是做到了不再针锋相对,像同时驻扎在岛上的两个原住民部落,彼此相安无事已经是最大的平衡。

  江辞意料之中的仍然没有接受被软禁的事实,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是被迫接受了现状,不在弱势的时候去触宴云楼的霉头,内心里仍然想着等宴云楼闹够了就放他离开,在他看来这个日子应该也不会距离太远。

  他现在是英雄末路,虎落平原,没有能力和心气儿跟宴云楼造反,这些宴云楼都知道。

  这种感觉很微妙,他知道江辞是多么地强硬刚毅,所以一方面为着能够让这样的江辞屈服而感到心神荡漾,程度不亚于收服不驯的野马,将凶猛的老虎豢养为宠物,然而另一方面,他却又怀念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遗憾他天生不该被困囿于屋檐瓦舍之间——毕竟拔取爪牙的猛兽,已不可称之为猛兽。

  现在仍然是心神荡漾占据上风,至少两人的关系是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这对宴云楼来说是最重要的。

  他日日归岛,有事时间太晚江辞已经睡下,他在江辞床边静坐半晌,看着他沉静的睡脸,心脏就像干涸的河床,在雨水的滋润下慢慢丰盈起来。

  如果他回来的早,两人便尚且来得及一起吃顿饭。

  食谱是咨询过医生和营养师的,每一种食材都是对症下药,用以弥补江辞亏虚的身体。

  其实医生说过,如果没有宴云楼当初在洛杉矶时对他填鸭式的“喂养”,江辞被烟酒和速食蚕食的身体底子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度过如此折磨人的戒断期。

  宴云楼有点庆幸,但是戴医生接着说,“这些都是可以被弥补的,但是也有些创伤是永久性的,比如小……比如江先生背上的伤。我们能做到的只是避免过劳,注意保暖,多多补充营养,还好江先生为此早早停止吃素了,不然现在他的健康情况只会更差。”

  宴云楼猛地转头,江辞正把东坡肉塞进嘴里,两颊小松鼠一样被撑得鼓鼓的。

  戴医生出去了,宴云楼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当时背上的伤,到底伤的有多重?”

  “就那样。”江辞一边嚼嚼嚼,一边抽空满不在乎地说。

  宴云楼只好单独去问戴医生。

  “说是收了几次病危通知书。医生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他再不补充高能量和高蛋白营养,以后恐怕连床都下不去,只能维持基本生命体征——他这才开始慢慢沾了一点荤腥。”

  宴云楼难受极了,更加严密地关注江辞的健康,恨不得满汉全席轮番上阵。

  饭后宴云楼会拽着江辞去沙滩上走一走,一旦碰到这种两人意见相左的事情,他对付江辞的好办法就是叨叨,唐僧一样在旁边念经,态度良好语气温和,任江辞自己装听不见或者朝他发脾气,保准过不了一会儿就在他的紧箍咒里败下阵来。

  连阿珠都偷偷地说过:江先生是逃不出宴先生的五指山的。

  岛上气候适宜,无人打扰,天空一尘不染,海水碧绿像大块的翡翠,有不同种类的海鸟成群结队的在岛上停留。

  喂鸟,这是由宴云楼挖掘的、江辞最喜欢的户外活动,一开始是宴云楼在散步时找到的绝佳观星台,后来观星台变成观鸟台,视线一样绝佳。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又远又小又不动弹,说亮还没有我的手电筒亮。”这是江辞的原话。

  于是宴云楼嘴里关于宇宙的一些浪漫的、文艺的真情告白就变成了“……”。

  宴云楼认为江辞N年如一日的对浪漫过敏,但是他不敢说。

  用海里现捕获的小鱼,或者苞谷混合蛋黄,洒在海鸟栖息的大片空地和石槽里,看海鸟乌泱泱地一头扎过来扑棱翅膀,说实话,有时候喂鸟跟喂猪的感觉有点像。

  江辞享受喂食的感觉,也突然对鸟类产生了浓厚兴趣,岛上的工人多是中国人,只有一位负责打理花圃照顾植物的园丁长相和说话语调都明显不同,一问,果然是附近群岛上的原住民。

  他向对方询问过来岛上“用餐”的鸟类品种,比如那个翅膀很大长得像白鹭但羽毛黑色的鸟是什么,嘴唇有彩色斑点翅膀是黑色的海鸥叫什么之类的,但可惜的是虽然江辞英文说得还顺溜儿,但也没好到能准确将这些专业名词译成中文来理解的程度,所以大多都是一知半解囫囵吞枣。

  他捉弄过一次宴云楼,那天宴云楼刚回岛上,看样子像是刚从哪个宴会上下来,穿了一套整齐的黑色丝绒西装,端正带了领花,甚至抓了头发,打扮的王子一样,是拍张照都能被婚纱馆贴到迎宾位的程度。江辞让他陪自己去喂鸟,指使他往石槽里填粮,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宴云楼的高定西装被黄黄白白的鸟屎攻占,连被发胶打理好的狼奔头都落下两滴,直接变成挑染奶奶灰。

  宴云楼瞬间脸都绿了,但是一转眼看见江辞在旁边哈哈大笑,笑得身子抖动腰都直不起来,那一瞬间他又觉得,如果他每天都能笑得这么开心,那好像鸟屎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们一起散步、看海和喂鸟,沿着长长的海岸线。有时候是听一听大自然的声音,风声、海声、鸟的叫声,有时候他们也会聊聊天,大多是宴云楼在问,他仍是十分好奇江辞这些年的生活,想知道在他此生最痛苦的那一天里,江辞到底是怎么从爆炸中活下来的,卢恩旭那里那些搪塞的话,一次两次还骗得了他,次数多了,他一开口宴云楼就知道他在放屁。

  时过境迁,有些事说给他倒也没什么了,“……化工厂地下有一个仓库,原先是存放化学药品的,那天我到城郊之前,向南已经带人守在那里了,挖了个一人宽的通道,再稍加掩饰,月黑风高,大雪一盖,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轻敌了呗,本来想着土炸药能成什么气候,没想到那大哥,到信康来之前是高中化学老师,人家那土炸药做的那叫一个纯啊,一下子就给我砸懵了。”

  宴云楼叹了一口气,江辞反而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决定要做这件事,那最坏的后果也是考虑过了的,至少我现在人还活着。”

  宴云楼记得他说过,他本来也是计划要走的,只不过江千钰被绑架给他提供了一个契机,于是当下也来不及计划周全,便匆忙上了阵。

  “宁愿受这么重的伤也坚持要走,你当时是不是真的对我很失望?”

  江辞现在对他有点像对个故人,亲亲热热倒不至于,但至少交情还是在的,所以也肯认真地向他解释,“主要也不是你的锅,是当初江毅一定要杀我,我也厌倦了那样的生活——自己的命时时刻刻别在裤腰带上,身边的人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一个,脑子里成天是尔虞我诈、假仁假义,办的事儿都是脏的、暗的、臭的……我真的很不喜欢。”

  “但是如果……”江辞顿了一下,“可能会走别的路吧,至少会让你知道这一切。”

  如果什么?他没说,但宴云楼也知道了,如果他没选择江千钰,如果他没让江辞死心,如果他们感情还很好。

  他本来应该是江辞的后盾,但却变成了刺向他的尖刀。

  现在说这些其实也没用了,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江辞对他仍留有秘密的底线,往后他再问他是怎么一路到了洛杉矶,江辞就闷嘴葫芦一样拒不出声了。

  宴云楼猜这可能涉及到了一些“外人”的帮助,江辞仍十分具有江湖上的“义气”,绝不会出卖任何一个“革命朋友”。

  而江辞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你外公……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宴云楼望着大海,此刻天高云阔,人变得很渺小,“三年前吧,一月二十三号,冬天的时候。”

  “当时是……什么问题?”

  宴云楼的外公是商界非常有声望的企业家,且几十年间一直关心社会慈善事业,江辞本人对他是很钦佩的。那个寒假他抽空去海城找宴云楼,已经到了宴家大门外,按理应当进门拜访,只是他那时候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又想着日子长久了总是来得及,所以错失了唯一的机会。

  后来江辞渐渐明白了宴云楼的态度,因为顾及他们的关系不能被发现,一直到他假死离开国内,江辞都再没有接近过他的家人。

  娄老先生去世应当是上了新闻的,但江辞在洛杉矶浑浑噩噩,将自己照顾周全尚且困难,又竭力忘却种种前尘旧事,自然是对此一无所知。

  他知道宴云楼跟他外公感情很好,他母亲去世的早,与父亲也不算亲厚,因此许多年间是娄老先生担当起家长和恩师的责任。

  因为这种种缘由,当骤然知道老先生去世的消息,心里还是禁不住有些唏嘘和难过。

  “那天我外公的战友到家里来看望他,上一秒还好好说着话的,紧接着他头一歪,鼻息和脉搏都已经没有了。医生说应当是心梗,但确诊需要解剖,我想人既然已经没了,不如让外公安安静静地走,就没答应。”

  江辞沉吟半晌,“至少走的时候没有什么痛苦。”

  “是,”宴云楼点点头,“人总要有这一天,或早或晚罢了,只是我外公身体一直很硬朗,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快……”

  树欲静而风不止,娄老先生出事时他人在美国,等他赶回家里,灵堂已经摆上了,他走进去看见躺在棺椁里的外公,明明是那样熟悉的面孔,此刻却变得冰冷一动不动,陌生得令他双腿都有些支撑不住。

  他木偶一样过完了流程,静静走进他外公的卧室里,看见窗边的暖炉上,还留着他外公给他温着的两盒奶,那奶是他从小到大最爱喝的牌子,产量很少的核桃口味,他外公记了二十多年,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家,所以每天都温着。

  这是宴云楼永远的遗憾。

  “你想过自己会以什么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江辞问。

  其实宴云楼真的想过。

  他外公去世后,江辞仍然生死未卜,他那时是真的有了一种了无牵挂的感觉,觉得世间再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想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终于有一天消磨掉了找到江辞的希望,悲观地认定他确实已经死在了那场爆炸里,于是在某年某月某天的某个平常的时刻,随意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现下江辞这么问,他就警觉地竖起了耳朵,怀疑他是否像医生说的那样,在戒断期产生了厌世之类的心理问题。

  江辞呼出一口气。

  “我挺认真地研究过死亡这个课题,我觉得——我无意冒犯,”他做了个手势,“我觉得最好的死亡过程,其实也不过是娄老先生这样子,没有什么病痛的折磨,事先也不会感到恐惧,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然后就永远丧失了对世间的感知。”

  “别像我上次一样,”他自嘲地笑了笑,“皮肉之苦受了不少,最后却没死成,还得再日夜受罪。而且其实我不太喜欢火,太热烈了,盛极而衰——”

  江辞其实挺喜欢海的,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此种恩怨,他倒是愿意在这种地方长久地生活下去。宴云楼说这原本是他送给他的礼物,想来他也是费了心思的。

  只是可惜啊……可惜,江辞在心里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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