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世盗命 第138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玄幻灵异

  月光里隐约浮现出一个影子,是一条瞎眼缺牙的小蛇。

  那小蛇望着他,道:“神君大人是骗子。”

  祝阴安静地回望那条小蛇,那是他心中的幻影。

  “你有没有想过,他诓骗了你,你甚而不是他要寻的那条烛龙。他饲你成人,是别有所图。你对其心怀爱欲,可他却对你虚与委蛇。”

  “不,神君大人待祝某很好。”祝阴摇头。

  小蛇道:“那不过是收买的手段。你是烛龙的赝品,他看着你时,都似在看着别人。”

  祝阴神色微动。

  “而如今你遭轩辕剑所刺,他不过信口关怀,不曾多问几句。你的神智将会尽失,到了那时,世间将不复有祝阴此人,而你也会被阳世遗忘。多可悲呀,祝阴,你不曾为自己活过。”

  风儿拂过耳旁,呜呜咽咽,似是絮絮低语。祝阴的心忽而急切地跳动,那胸膛里仿佛藏着千万声哀嚎,呼之欲出。

  “你是谁?”祝阴问道,“你是我心里的痴妄幻影么?欲在我与神君大人之间挑拨离间,劝诱祝某铸下大错?”

  小蛇道:“我是你的欲念,是藏在你心里的野兽。”

  “你想要我做甚么?”

  他看向小蛇,小蛇也看着他。那干瘪的眼洞宛如深渊,他却在里面看见了他自己的倒影。

  “既然将要消失,为何不在世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刻痕?你将会不记得你自己,那不如让别人永远记得你,做你所欲之事,惩处欺瞒你的宵小之辈。”

  小蛇说。

  “现在,去玷污你的神君罢。”

第五十一章 寒暑移此心

  易情闭着眼,仿佛沉进一片幽深的海里。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见了,潮湿而昏黯的内房消失了,他在海里往下沉。浪花像厚重的牛乳,在他头顶盘旋。海底阴恻恻的,底部是黑夜一般的漆黑,他往下落,却有发光的碎片飘上来。那是他的记忆,如萤火一般在他周身环萦。

  他看到了最开始时的自己,那既是他,又不是他,不知是多少世以前的记忆。晨光熹微,天边的月牙儿娟娟未沉。细雨淡烟里,他一身缊衣,长跪于水洼之中,泪落潸潸。他往下望,却见自己的五指扣着一只苍白的手,再往下看,他却望见了一张更为苍白的脸,那脸上嵌着干裂的两片唇,一张一合,像鱼吐泡一般发出垂死之音:

  “我将愿望托付与你……”

  他听见那人说道。

  心忽而变得极痛,每一次心跳如一次猛烈的撞击,将他的心口撞得鲜血淋漓。眼前的景色忽如风而逝,色彩像细沙般一点点流泻下来,填满视界,他望见了另一番景色:沧溟万里,昆仑峰崿高居云海之上。他像一只小小的蜉蝣,从天阶向上爬。金甲将守在前方,路弓拉满,无情地对准他。箭雨骤然而至,镞头在他身上刻满伤痕。伤痛犹如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拍击着他。

  然后他真在梦里感觉到痛楚了,他明白自己是在做梦,可如今身躯却无可抑止地战栗起来。他忽而被狠狠一撞,似有烧红的烙铁探进身躯,将他分作两半。

  易情被这撞击猛然惊醒。

  月光淡而净,内房中像镀上了水银。风是凉的,身子却炽热如火。目光往下望,一个黑影正伏压于他身上。

  是祝阴。祝阴墨发披散,金眸烧起来一般发亮,像猎食的毒蛇。此时的他满眼疯狂,嗓音沙哑:“神君大人……”

  甫一转醒,易情便大叫:“……救命!”

  祝阴的瞳眸里似有两只小小的漩涡,分明是亮如天日的眸子,却晦暗如蕴风雨。易情在那其中望见了疯狂。

  祝阴说:“神君大人,您为何要喊救命?”他俯下身,直勾勾地盯着易情,“您的居所正是郊僻之处,您即便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寻您。”

  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无由的燥湿。毒蛇展露险恶的微笑:“只有祝某——会于今夜与您共度良宵。”

  易情颤抖道:“度良宵?你奸我做甚么?你寻母蛇去呀!”

  祝阴说:“祝某瞧您阳气虚亏,又失血甚多。俗语道‘一精十血’,且您书斋里藏的《素女经》有言,‘久而不泄,至生痈疽。’祝某是在替您补气调神呢。”

  “何况……”他忽而低低地道,“祝某快要……忍不住了。”

  易情一惊,去仔细看他。只见祝阴双目血丝遍布,隐有黑气盘萦。额边暴起青筋,似贴着几条地龙。交领散了,露出胸口用以包扎的、染血的麻布。祝阴向他惨白一笑,低声道,宛若哀求:

  “我好痛,神君大人……”

  易情怔住了,心上忽而一疼,如有剑尖划过胸膛。

  “祝某的心里藏着一只妖魔,自遭那轩辕剑后,它便陡然而出,咬齧神智。祝某着实不豫,再难以支持了……”祝阴喘着气,道,“神君大人,祝某贪婪之至,已堕不测之渊,在渴求您的血、您的肉、您的心……”

  “您能……予我么?”

  祝阴轻声道。易情浑身打颤,如落入罗网的猎物。他战栗道:“将我的血予你,你的伤便会好,也会变回原样么?”

  “祝某不知……”

  “那便来罢!”易情心一横,眼一闭,“要吃多少血你才能好?尽管吃去罢。”

  他听见低笑声,如虫翅扑扇,窸窸窣窣。祝阴咬他的耳尖,轻声道:

  “那祝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刹间,蜂子蜇人似的刺痛感密密麻麻涌来,易情抽着凉气,艰难地往下望。祝阴虽变作人形,可周身却冒狰狞细鳞,略显蛇态。尤是那蛇物如枝杈般分作两条,每一条都生着软刺,好似狼牙锤。易情看得抖如筛糠。

  “祝……祝阴……”他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变得似人一些?”

  祝阴说:“对不住,师兄,祝某竭尽全力,方才使得脸蛋变成人样,可其余的是万万不能的了。”

  易情眼睛发红,似是动怒,却又似因吃痛而泛出泪光:“你骗我!你这妖蛇!方才那些话都是骗人的罢?你是不是少司命派来的奸细,欲于床帏中杀我?”

  话还未叫完,易情却觉颈子兀然一痛,祝阴咬了上来,叼住他咽喉。他呜咽一声,话语变作断续的呻吟。脖颈被刺破,血液遭攫取,易情被钉在祝阴身上,气力尽失。

  祝阴舐着创口,舌尖上移,舔过下巴、游过面颊,晦暗的眸子里映出神君弱如扶病之态。初见时,神君冷若冰霜,只在讨生活时将凤目笑出秀气而温软的模样。神君可为他带来广厦之荫,而他若是一误再误,神君亦会呵责,他从来如景仰高山般仰望神君。

  然后祝阴忽而想起此人曾是在天廷司生死、御阴阳的大司命,平素正颜肃色,雷厉风行,居兆人之上,为万姓降福。

  他曾盘桓于天记府之外,久久凝望着帘栊中那人劳形繁务的身影,只觉遥不可及。可如今却已不同,神君四体不遂,正被他按于怀中。

  那再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君,而是只可怜小妖,似有嫣红的丹若花瓣落进了眼里,易情噙着泪,满眼通红。

  “祝阴……师弟……”他咬牙,颤抖着吐息,“你轻点……”

  祝阴说:“祝某已经小心之至了。”

  ……

  祝阴抱着他,兴致非但不减,只愈来愈高。神君眸中如含水露,颊边似染红霞,咬着唇,低哼着,像只任凭摆弄的小妖,可怜且可爱。易情闭眼,瑟瑟发抖地抓住身下寝衣,可身上却似有凉滑之感流过,他的手脚被缠起。

  猛然睁眼一看,易情却惊见祝阴已然不见,压于他身上的竟是一条赤蛇。

  “祝……唔……祝阴……”赤蛇吐出艳红的信子,与他红舌纠缠,易情被那信子探入口中,合不拢口,津涎直流。他被吻了片刻,晕头转向,身子愈发绵软。那赤蛇将他盘绕起来,舒服地绞紧。

  “神君大人,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不是曾向您买过一个心愿么?”

  赤蛇道,金眸怜悯似的望着身下的易情,“如今我想好那心愿是甚么了。您是能替万生遂愿的神灵,一定也能实现我的愿望罢?”

  易情断续呻吟,几近昏厥,此时的他泪水涟涟而落,身上一塌糊涂。

  “那心愿便是——”赤蛇动作冷硬,可口中言语却温和犹如哀求,“您能为我生一窝小蛇么,神君大人?”

  不知许久,易情几度不省人事,却又复而惊醒。他恨自己因动用天书而动弹不得,故而只得任由祝阴摆布。祝阴时而变作人形,时而归返蛇样,调皮地作弄他。

  “等你完事儿……呼,我都要……进棺椁里了……”易情断断续续地道。

  祝阴将他的脸扳过来,细细地亲吻他,易情含糊地道:“奸够了没?给我两个金锭子,再放我回去睡觉。”

  一阵流风拂过官皮箱,掀开盖子,从里头滚出五两金锭来。

  易情见钱眼开,大喜过望,“好师弟,我许你再奸两下!”

  话音方落,易情便哀鸣一声。

  “那便有劳师兄了。”祝阴说,他舔着易情耳廓,妖魔似的摄人心魄,那声音轻轻的,如羽尖般在心口瘙痒。“祝某的另一根话儿,还不曾用过呢。”

  “还有,师兄。咱们做蛇的每次作乐,约莫需花十个时辰,方才毕事。”

  祝阴微笑。

  “这五两金子,便买您接下来的九个半时辰罢。”

第五十二章 寒暑移此心

  易情此时后悔至极。

  祝阴那厮在诱骗他!他见了金锭,一时见钱眼开,鬼迷心窍,应了那话。可再忍上九个半时辰,他可真得归西而去了。

  祝阴笑道:“师兄,您莫要想着逃开,若硬要脱身,说不准会被那刺刮出血来,甚而有因此而死的母蛇呢。”

  易情道:“我……我不逃了,你快点完事。”

  “说好的九个半时辰,”祝阴说,“那便一刻也不得少。”

  说罢,易情便哀叫一声,祝阴动作如暴风骤雨,偃人劲风。祝阴低低地道:“神君大人,祝某想将您填满,您准许么?”

  易情低喘着摇头,“不行。”

  过不一时,他又道:“师兄,祝某想把您关上一辈子,每日胶漆相合,从早至晚,您可答应么?”

  易情朝他翻白眼,“做……呜……你的美梦去!”

  祝阴压着他,金眸中如泛月晕,面泛红霞,明明是欺人的一方,却楚楚可怜似雨打梨花。

  他舐着易情耳廓,最后轻声叫道:

  “那……情哥哥,和小蛇在一起一辈子,你愿意么?”

  两人十指交握,犹如紧合铁扣。易情心弦突而一动,他艰难地抬眼,从那金瞳里望见了惴惴不安之情。眼前之人仿佛还是一条懵懂不谙人事的小蛇,在紫金山下等着他拾走。

  易情阖上眼,额前墨发汗湿,他发颤似的点头:

  “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祝阴大喜过望,扑上前去吻他。他们唇齿相接,正如鱼游入水,易情震颤不已。祝阴瞧了一眼易情,他的神君紧闭着眼,鼻尖挂着莹莹细汗。

  真是个狡诈的小妖怪。祝阴想,却故意不遂他的意。易情闭眼忍了一会儿,见他仍不完事,勃然大怒,叫道:“方才的话不算!我只爱和你的金锭在一块儿,你快滚罢!”

  云遮纤月,泉入春山。树影落进内房里,遮碎了夜光,似一幅斑驳的窗花。蛙子稀稀落落而鸣,犹如管弦。易情听得心烦意乱。祝阴先时见他苦着张脸,便予他一枚碎银,要他叫得好听些,易情很是上道,立时便叫哥哥。祝阴似仍不满,再予碎银一枚,易情当即改口叫爹。祝阴蹙着眉,眉心似有黑云凝聚,这是依旧不快了:“师兄,您真不知祝某想要您叫甚么吗?”

  易情试探地道:“爷爷?好爽?很大?”

  祝阴气鼓鼓地撞他,易情哭天抢地,叫道:“夫君!郎君!心肝宝贝儿!小蛇!我爱死你啦!”

  朝阳冉冉而升,清风寒凉如霜。蛙子不叫了,易情嗓子也叫哑了祝阴得意地与他道,趁他昏厥之时,自己又抹了些疗伤金津。

  听罢此话,易情无力地道:“微言老儿炼的疗伤金津……是内服,不是外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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