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世盗命 第199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玄幻灵异

  左不正知道她是在问自己为何致力于除妖斩鬼。她摸了摸三儿的脑袋,笑道,“因为我想铸成神迹,若是杀的妖鬼够多,说不准便能成神仙,到了那时,我便能升往重霄之上。”

  三儿懵懂地眨眼:“为何,升天?”

  左不正别过脸,火光映亮了她的面庞,在她脸上投下坚毅的影廓。“因为我要帮助两人,像他们曾助我那般,对他们施以援手。”

  冬日很快便到来了,雪如絮子,飞满天野。山峦覆满冰雪,一片洁净的白,像纤美的素手,轻轻叠在大地上。

  左不正背着左三儿,两人盖着鸭毛披风,慢慢地走进一间破庙。走了一日,正当疲惫,左不正生了火,用披风裹好三儿,哄她睡下,却听得庙里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耗子走地。

  她听见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像是掐着嗓子发出来的:“掘我出来,掘我出来!”

  循着声儿走过去,她看到阴晦的庙中央摆着一只松石亭式龛,里面填满了土,其中有一尊玉一样白皙的神像,善目慈眉,青衣白裳,仙气袅袅。那神像开口,声音细而尖,左不正听见它叫:“掘我出来!”

  神像开始扭动,如一块白肉。左不正有些胆寒,却开口问道:“你是甚么东西?为何要这么叫?”

  神像发现了她,笑意更深,道:“好施主,劳您将我从土里挖出。我本是此处的土地神,却被几个顽皮小儿埋在泥里,动弹不得,求您对我施与援手。”

  那笑容似有一股令人心宁的魅力,让左不正心里恐惧顿消。她向神龛伸出手,可手臂却忽被捉住了。回过头一看,是左三儿抱住了她的胳臂。左三儿眼仁战栗着,小声地道:“姊姊,不……”

  左不正忽似醍醐灌顶,明白过来,她变了脸色,狠瞥一眼那土里神像,喝道:“你骗我!”

  神像微笑道:“我怎地骗了你?”

  “你不是土地神,你是太岁,土中的肉块儿。若是将你掘出,我会冲犯了时运,你在诱骗我!”

  一阵低低的笑声像蚊蝇盘旋,从神龛里升起。左不正惊恐地看见神像的眼耳口鼻中涌出黑浆,将原本那玉雕样的雕像吞没,到了最后,她看见一团种于土中的污泥,泥浆一张一合,像血盆大口。

  “真是可惜呀,为甚么不来摸一摸我呢?”那神像嘻嘻笑道,不怀好意,“我虽是凶神,却也是个神明。你若助我,我不会冷待了你。”

  左不正蹲下身来,警戒地看着它:“不,与其说是神明,你更像吞下了神灵的恶鬼。我不会相信你的话的。”

  “别这样恐惧嘛。我瞧你这般害怕我,目光却在动摇。其实你心里亦有所求,对不对?”漆黑的污泥道,“我知道你在追求甚么,你想铸成神迹。”

  左不正眼瞳一颤,她被这恶鬼说中了心事。“你为何知道?”她轻声问。

  泥垢咧嘴一笑。“这没甚么大不了的,凡世里的十人有九人皆想铸成神迹。只不过他们只想享神迹带来的富贵荣华,却不愿受在那之前的苦楚辛酸。不过我好心劝奉你一句,像你这样杀鬼,恐怕杀上一二世,都成就不了神迹。”

  “为何?”左不正又是心尖一颤。

  “所谓神迹,便是一生也不可成之事,你白白耗费一辈子的光阴去除鬼,旁人也做得到,哪儿轮得到你成神?”污泥以劝诱的口吻道,“将我自土里掘出来罢,我告诉你铸神迹的法子。”

  左不正摇头,感到浑身发冷。她静静地看着污泥,那滩软泥像一只无底的黑洞,盛满着未知的恐怖,她忽觉得自己的一世徒劳无功。静坐了许久,忽然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照亮脑海。

  少女猛然起身,转头往火堆处走去。污泥在她身后惊惶地叫道:“喂,喂,站住,你要往哪儿去?”

  左不正站住了,身影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利刃,迷惘之情被纷然斩落于她的脚下。她说:“你说得不错,若是我此生执着于除鬼,还真无法触及重霄之上。多谢你提点,我如今已有了新的念头。”

  枣木枝在火中噼噼啪啪地乱响,像一阵惊雨。左不正向漆黑的神像微笑:

  “既然用一辈子来杀鬼仍不够,我便用两辈子、三辈子……乃至成千上万世来杀,积土成山,终有一日我会成神迹。”

  地府大门敞着,鬼吏列阵而行,声犹鸣雷。无数幽魂在暗瘴中缓步前进,走向大殿。鬼火青幽,在空中连缀一片,地府录事白冥不夭正坐在翼之山木案后,代替判官给众幽魂断罪。

  今儿不凑巧,狱卒的铁钳、交股剪和铁树皆坏了,施不了刑,白冥不夭正慌手慌脚,却听得有胥吏匆匆入刑房来报道:“白冥,外头有人要见你!”白冥不夭心烦意乱,摆手道,“搁着先罢,刑具还没好呢。”那胥吏又支支吾吾道:“你最好出外瞧上一眼,来的是个凡人。”

  凡人?白冥不夭心里一动,他快步走上大殿,却见殿中站着一个玄服少女,一身箭袖玄地云花袄子,绑着腿绷,扛着玉嵌刀。白冥不夭见了她,登时变了脸色:是曾来过阴府的那个胆大妄为的凡人,左不正。

  白冥不夭赶忙上前,揖了一揖,将那少女扯到一旁,悄悄问道:“大人,哪阵风将您吹来啦?大司命大人呢?”

  左不正答道:“没风,没大司命,我自己来的。”

  白冥不夭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听她道:“我本在凡世除恶鬼,但太岁与我道,照我这样慢吞吞地除下去,一辈子也不可能成神迹。于是我便往恶鬼最多的地方来了。”

  “你……你是觉得阴府里的恶鬼多,方才来此地的?”

  “不错,我瞧你们这儿不是正好刑具坏了,无人施刑么?于是便自告奋勇地来做这刽子手了。”左不正狞笑,“让我杀上十万妖鬼,我看到底老天会不会将此事认作神迹?”她说罢这一番豪言壮语,又问白冥不夭道,“对了,你这儿是不是有凡人的生死簿?”

  “有倒是有,可那需得大司命才能亲启……”

  左不正说:“那小子爬天磴去了,才无暇管地府里的事儿。我想问你的是,世上有没有过先例——耗费其余世界里的时运,将其全堆砌到这一世的人?”

  白冥不夭支吾道:“其实大司命也可以算得这样的人。他写了千百世天书,可在他书下的如河沙一般的世界里并无自己的身影。换言之,他便是独一无二之人,故而其身上蕴藏的术法极为强大。大人,难道你……这万万不可呀,怎能拿自己的其余生世作这一世的垫脚石?”白冥不夭大抵想到了她要做何事,脸色煞白。

  磷磷鬼火映亮了左不正的身影,那影子摇晃着,落在墙上,层层叠叠,好似妖魔。左不正勾唇一笑,笑意宛若霜刃,锐气腾天。

  “有何不可?”她说。“只要我这一世可成神,我不介意其余成千上万世的我堕落成魔!”

第七十四章 穰岁不祈仙

  如今五重天上,七杀星官左不正独面着黑压压的一片铁骑。

  她在笑,且笑得毫无惧意。她想起千百年前的自己,那时的她尚为凡人,可却已立下升天之志,甚而敢下至九泉,日日在剑树血池中度过。她亦记得那日复一日挥剑的劳累而无终的年岁,她时常满身披创,身中如灌沉铅。恶鬼或尖角乌皮,或吐舌舞爪,凶狞向她飞扑而来,如蔽天蝗虫,她摩顶放踵,锲而不舍,杀十万恶鬼,终成七杀星官。那是一段无光的岁月,于是她方知若欲成神,需先成鬼。

  只是她也知晓,为了让这一世的自己可成神明,她已耗费了除这一世之外的自己的所有时运。她从此只能受锢于自己堕落成鬼的命理之中,无从挣脱,没有退路。

  铁骑群发出一阵骚动,有天兵喊道:“七杀星官,你这是怎么回事?倒戈一击?”

  左不正将玉嵌刀拔出鞘,冷笑道,“倒戈一击?我从未与你们并肩而立过。”

  “天廷予了你食俸,你为何过河拆桥,不知恩义?”有人问。天兵们交头接耳,以难以置信的神色望着她。他们与七杀星官共事良久,却不知她早已包藏反心。

  左不正又是嗤笑一声:“恩义?这恩义与我,我倒还不稀罕。”她将刀横在身前,对铁骑群勾了勾手指,挑衅地一笑,道:“来啊,还等甚么,开杀啊!”

  铁骑端起鸟铳、漆弓,策马疾驰而来。天马长嘶,声如山岳崩颓。云尘飞扬,青冥似为之而摇荡。左不正闭目而立,犹如一尊佛像。她回忆着自己上天廷来后阅过的武书,她在藏经楼中消磨了长久年月,早将其中所藏武学烂熟于心。如今的她已不可同日而语,她是武官里的佼佼者。

  铁骑冲来,左不正亦似鹞子般蹿出。她身形星速,踩着祥云跃起,劈手夺下天兵手中的钢矛。那矛浮在空中,盘旋在她身周。她打飞、横夺的钢矛愈多,身边可驭使的武器便愈多。到了最后,它们似层层荆棘在她身边打转,构起一道令铁骑难以冲锋的屏障。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她毕竟独力难支。天兵们开始使用火铳、炮弹,用符禹山铁刀斩断长矛,她身边的兵武如被刈的草,被割倒一大片。就连手中的玉嵌刀也卷了刃,最后在猛烈的交锋里铿然折断。

  “七杀星官,你已穷途末路了,为何还不速降?”有天兵叫嚣道。

  “哪儿算穷途末路了?我的奇招还多得是。”左不正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狠狠笑道。

  “你的爱刀已折,赤手空拳,如何与我们作对?莫要再痴心妄想,作无谓挣扎!”

  左不正却丢开了玉嵌刀,攥起了拳,微笑道,“你们约莫是不知道的,其实我——”一个着缣帛布甲的步兵手持腰刀,向她猛劈而来,可刀尖还未触及左不正的衣角,众人却见那玄服少女猛地出手一击。她的十指犹如利刃,竟生生刺破布甲,绞入身躯,透体而出。左不正笑容宛若厉鬼,“——最厉害的便是赤手空拳时!”

  她戴着铁甲,动作似疾风迅雷,甚而能徒手撕开血肉,唬得众天兵心头大颤。然而若不早些擒下她,待武德星君前来,此时又忽听她大喝一声,“宝术——”

  七杀星君要动用宝术了!此事犹如一道惊雷,倏然在众人心头炸响。她仅凭一双铁手便如此厉害,若是用了宝术,岂不是更为所向披靡?天将们急急往后退去,却又见左不正发狠一笑,用足踢起长矛,握在手里,往面前天兵身下一刺。

  “——开你腚|眼!”

  此时天磴之上,易情与祝阴正牵着铁骊疾驰向前。

  因有左不正帮忙阻拦,故而他们越过五重天不算费力,只是身上受的神威甚重,骨头都在格格作响,颇为痛苦。那铁骊是上好的良种,撒起蹄来风驰电掣,转瞬之间,六重天关已在眼前。

  易情低身去看那囚车。左不正先前驱马之时,把好几样物事丢进了车内。此时他低头拾捡,方才发现左不正给他们留下了一只枣木职牒和两瓶疗伤金津。

  祝阴见到了,道:“左师姊将她的职牒给了咱们,咱们可凭此过六重天关。”

  易情摇头,“若是被六重天的天兵发现咱们是拿她的职牒过的关,说不准便会去寻她麻烦。前后夹攻,我怕她应付不来。咱们过五重天已承了她的情,如今便别再给她添乱了。”

  “不用她的名号,又要用谁的?”

  易情说:“自然是要玩儿大些了。”他动起手指,墨迹流溢,在空中画出排山闼海的卤簿。鸣鞭大响,红棍开道,仪卫夹道,云尘飞舞。这是以云雾画出的一场盛大的幻景,土鼓、长鼓、竹笛齐奏,曲乐柷起敔收,步舆、华盖、骑队依次而过。祝阴瞠目结舌,却听易情笑着张开双臂,道:

  “用太上帝的名号,就说这是圣驾光临!”

  六重天关乱作一团。

  镇守天关的兵将并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能眼见御驾亲至此处。可这却不是最教他们混乱之事,当那卤簿到来时,他们先是虔诚叩首,继而发现不对,发觉那龙纹伞如烟如雾从身周散去了,方知这是墨迹画出的障眼法。

  广目天王怒目圆睁,喝斥一旁的天兵道:“神霄将办升仙宴,调去不少人手,可你们也不应懈怠,竟教这低劣幻术吓得屁滚尿流。好好查查,看究竟是谁人放了此术!”

  天兵们慌忙依令去查,六重天关乱成了一锅沸粥,而正在此时,云片底下藏着一条游弋的赤龙。祝阴变回了原身,正驮着易情,艰难地在天磴背后爬行。因骚乱的缘故,竟无天兵发现他们的暗度陈仓之举。

  一面爬。祝阴一面悄声抱怨道:“师兄,你好生重,祝某快爬不动啦!”

  易情不服气地咬蛇脑袋,此时的他像只蜘蛛一般吊在祝阴身上。“你嫌弃甚么?往时你压我的时候,我都没嫌重,就你娇气。”

  听他在紧要关头仍不忘说些荤话,蛇脑袋因羞赧而烧得一片通红。祝阴闷声不响地接着爬天磴,却又听易情道,“你怎么不回嘴了?祝阴,我发现如今你倒老实了许多,闷瓢儿似的,我倒想念起我方回无为观时的那副阴险嘴脸了。”

  祝阴的脸更红了,说话结巴,嘴里塞着一枚青梅似的:“那时是祝某尚不知您身份,故而僭越了,真是罪过……”又可怜巴巴地问,“师兄喜欢那样的祝某么?”

  “说这些生分的话作甚?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祝阴也小声地道:“怎样的师兄祝某也都喜欢。”

  易情虽大言不惭地说了那些胡话,可当看到祝阴认真的模样儿后,脸上倒也烫起来了。他抱着赤龙,一颗心躁乱地跳,心里已给自己扇了十数个大耳刮。他暗骂自己:怎么又在乱说话!

  不知攀了许久,廓天关的喧嚷声已被他们抛至身后,兴许是已避开了天兵耳目。祝阴蛇与易情皆已伤痕累累,精疲力竭。祝阴以一缕微风探查四周,遂对易情道,“咱们已过天关了。”

  易情点头,“我曾走过一回廓天,这儿与七重天相连,虽因升仙宴而守卫稀少,可此处的天磴无疑极为凶险。”他试着回忆起以前自己行天磴时发生过的事,可对于廓天的记忆却颇为朦胧。兴许是因为太过痛苦,自己的脑海选择将这段回忆抹消,如今却是想不起来了。

  祝阴变回人形,两人翻至天磴上,迈步前行,然而方走几步却又觉不对,只见天穹红如丹砂,赤霞晕染,艳丽得吓人。而天顶下出现了密密匝匝的黑点儿,仔细一瞧,那竟是零零散散的人的残肢。断指、断手、断脚、眼睛、嘴巴,它们不祥地漂浮在空中,密如星辰。而每一级天磴上皆洒落着大片的鲜血,道旁鬼影涌动,不怀好意地盯着两位闯入者。

  易情忽而开始颤抖,恐惧像藤蔓一般箍住心头。他想起了廓天之上的天磴究竟是甚么,这是一段献祭的道途。低头一望,只见天磴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骨,鲜血绘就了一幅可怖图景:曾有千千万万的人牲步于此道,并被恶鬼咬噬,死无全尸。

  突然间,藏于道途两侧的鬼影开始不安地涌动,它们像流动的污潮,汹涌地向两人袭来。曾在天磴上丧命的凡人、星官在此处化作厉鬼,反来索后来者的性命。它们身躯腐烂,白骨森然,眼窝处跳动着幽绿的磷火,一只只干瘦如柴的手捉住两人衣角。易情大喊一声:“跑!”

  然而休说是跑,连迈开步子都极为艰难。厉鬼们接二连三地扑到它们身上,张嘴啃咬。剧痛像火焰一般烧上来,两人欲动用宝术,可宝术似乎在这天磴上并不起效。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缥缈的神音忽自天顶上落下,那声音极为威严,道:

  “断肢避鬼,人殉为天!”

  祝阴打了个寒颤,问,“甚么意思?”

  易情道:“意思便是要咱们献祭身上的一部分,方才能通过这条路。”他夺过祝阴手上的降妖剑,发狠一斩,血花飞溅,一枚指节滚落天磴。群鬼兴奋嚎叫着,扑上前去咬噬,两人方才得以脱身。易情捂着手,往上踏了几步天磴,脸色煞白,“为了引开这些恶鬼,升天磴之人只得不断割舍自身骨肉,供它们啃噬,否则便会被他们追上,这便是廓天天磴了。”

  祝阴听得脸色惨白,低头一看,果见恶鬼们很快将易情的那枚断指吃入腹中,又眼放贪光地追上前来。易情又斩断一枚手指,颤声道:

  “瞧?就是这样。只有靠自身血肉饲恶鬼,方才能通过这段天磴。在此地,甚么宝术都是无用的。”

  祝阴脸色白了,“你别自戕,用祝某的血肉!”

  易情摇头,这回他猛地发力,降妖剑削铁如泥,割断他的手掌。“我走过一回天磴了,论酷刑,在文家和左府也已经受惯了。让我来。”

  血水淌了一路,像一张狭长的红氍毹。恶鬼们一路相随,有新的肉块抛下来,它们便会欣喜地狂叫,一拥而上。易情和祝阴成了两个血人儿,易情献出了左眼、右耳、左手,祝阴献出了半截尾巴,在人形上便表现为缺了左腿,两个残缺的人相互搀扶着,缓慢地在天磴上迈步。

  那缥缈的神音笑他们:“真是投机取巧,眼、耳、手、脚各献一边,是想尽力支撑着再走远一些么?不过这也正常,人天生两只眼、两只手、两条腿,身躯接近于对称。你知道这是为甚么吗?因为余下来的那一边注定要作为献祭,献予天磴!”

  “你是谁?”祝阴问那神音道。

  “我是天磴的回声,是冤死者的鬼语。”

  易情喘着粗气笑道:“我看此处与其说是天廷,倒更近似于阴府。”

  “天廷和地府本就是同根同源的。上天磴要受剥皮棰髓之苦,下地府则要经刀锯斧斫之痛,两处有何不同?”神音道。

  “有何不同?”“有何不同?”浮在空中的嘴巴们叽叽喳喳地笑了起来。这些嘴巴是曾行天磴的凡人和星官留下的残肢,如今上神霄无望,只余深重怨气。它们模仿着易情与祝阴熟识的声音,以天穿道长的口气道:“蠢徒儿,你永世也上不得天磴!”又学微言道人悲悲戚戚地啜泣道:“快回来看看老夫哇,观里的人皆死绝啦!”

  一张张嘴巴蠕动着,叫道:“大司命救世不得,是个孬种!”“大司命尸位素餐,凶年连延!”

  它们仿得惟妙惟肖,易情心乱如麻,只觉其聒噪。可听了这些尖辞利语,鬼群竟开始扰攘躁动。它们忽而开始大叫,如蛟吼鼍鸣,似爆发的山洪般涌上天阶。易情倏地慌了神,他剜下血肉,向鬼群抛去,可众鬼仅停滞了一刹,旋即又有一波后浪淜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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